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言不归 作者:虞之年 文案 八年前的长安有句歌谣:“生女当如叶清歌。”然而天之骄女一夜之间家毁人亡,朝夕之间失去所有,侥幸不死,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彻查此事。八年之后,天之骄女早已被人们淡忘,而名声大燥的不归先生,却在朝堂中掀起了一股暗波。 纵使时光已逝,斯人已矣,我仍愿叶清歌永远是你心目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言不归) 那让我在哪去找这样一个叶清歌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啊。(慕韶白)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女扮男装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不归慕韶白 ┃ 配角:慕凝喻言长生东方鹤酒 ┃ 其它:情有独钟 ================== ☆、重回故处 多方人马   长宁城门,金色的牌匾熠熠生辉,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示了这座古城特有的繁华与昌盛。   “先生,已到城门口。”   简朴的马车里传来一声应答“进城吧。”   “是。”一袭灰色短衣的马车夫点了点头,驾着颇引人注目的两匹宝马悠悠地进了城。   马车里一派安详,青衫落拓的男子半倚在软榻上手上拿着一本颇有些年头纸质已经泛黄的书细细看着。在他不远处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托着茶杯无辜的看着他。   “姐姐。”少年的声音颇有些委屈。   男子神色未变地纠正“是哥哥。”   “就姐姐。”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了一丝执拗。   言不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中知道他有分寸索性阖上了书页“长生,还喜欢这里吗?”   长生摇摇头“不喜欢。”说着团了团周遭的大衣。   “怎的还是这般怕冷?”言不归的眸子里流出一丝心疼“倒也是我疏忽,忘了新年刚过,长宁正是冷的时候,连累你遭罪。”   “不累。”长生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他无法像常人一样说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好在一母同胞的言不归能懂他的意思,倒也免去不少麻烦。   而城门内,高高的酒楼上,“快去禀告文王殿下,不归先生已经进城了。”同一时刻,各方权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辆马车身上。   “先生,到了。”长坞跃下马车,拨开车帘。首先探出身子的是披着厚实披风的长生,他跃下马车,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如何?喜欢吗?”言不归见他这副模样眸中也有些许愉悦。   他一点头“喜欢。”语气虽生硬却仍能见到翘起的嘴角。   言不归也微微笑起来“长坞,还有多久?”   长坞没有一丝犹豫“约莫一个时辰。”   “长生,我们进去吧。”一时间他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殿下,前面传来消息,不归先生已经到了”   身着绛红色衣袍的男子一挑眉,“可打听到先生的落脚于何处了?”   “跟着的人已经回来了,只是...除却咱们府上,代王和景王也派了人”   “老三和老七?”那阴翳男子轻蔑一笑,“来人,将本王前几日得的那本古谱拿来,命管家备马,去言府。”   一屋子的茶香弥漫开来,长生拎起砂壶轻轻倒着茶水,一派动作行云流水似已演练过千万遍一般,“先生,文王来了,正在往这来呢。”   言不归轻啜一口茶水吐气如兰,“他来的倒是快。”放下茶杯自言自语道“也好,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也累了。长生,你也回去休息罢。”   长生摇摇头,干净斯文的脸上现出一种刚毅来,“陪你,不走。”   “长生......”他似是长叹了一声,“我怕你以后会讨厌我。”   长生摇摇头,“不会,姐姐,一直,我。”   言不归看着少年那张有话又不出因此而涨红的脸,心中是抑制不住的酸楚,“长生啊,你回鬼谷吧。”而长生又何尝不悲哀,若自己与常人无异又何必让她一个人承担这样的责任呢?平常人家的女子在这个年纪早已嫁人,相夫教子,可他的姐姐却只能将自己置于这尔虞我诈的朝堂上,硬逼着自己去做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事。   “先生,文王殿下来了。”长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言不归站起身来朝着走进来的男子行了一礼,“文王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本王素闻先生大名,今日方知先生实乃人中龙凤。”文王大笑两声,也像言不归做了一揖。   “王爷谬赞了,言某不过一介布衣,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又蒙大家抬举,称我一声先生罢了。”又伸手道了声“请”引了文王落了座。   “先生谦虚了。对了,本王前几日得了本古谱,其音律极为晦涩,本王访遍全长宁也未能找到能看懂此谱的人,我听闻先生最擅长曲调,想来着谱子与本王无缘,如今便只赠与先生了。”慕凝桓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破旧的锦布,摊放在桌上。   “三哥为人也太小气了点,怎的就送一团破布?我可是特意为先生寻来了陆羽《茶经》的原迹呢。今日赠与先生权当庆祝先生乔迁之喜。”须臾之间,外头又走进一名英气男子,口气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更多的却是不屑。   “六弟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听说前几日才纳了个妓子入府,本王本来还想去看望一下你,又怕你佳人在怀不愿意本王前去打扰。”慕凝桓这话暗示意味十足意指景王是纨绔子弟沉溺于温柔乡不思进取。   而景王又是何等精明?听了这话索性笑了起来,“三哥说笑了,非烟姑娘虽是妓子却颇具才气,只是家道中落才落得此般境地,我同她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知己而已,怎会纳她入府?三哥,你可不能因为人家身份卑微就看不起别人。”   言不归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过招,心中暗自有了定论,景王比文王强的可不止一点半点,三言两语间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声“我”就将自己的身份降下了比文王的“本王”不知好上多少。而这最后一句是在说文王又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论身份自己还比不上曾经是大家中人的非烟,文王对自己这般客气还不是因为有求与自己?   “殿下,坐。”   “先生这可是雾尖?我喝过许多回雾尖却没有一杯能比得上先生这儿的,泡茶最是讲究心境,这茶如此清新绵长,这泡茶之人也定是不凡。“   文王听到此,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六弟,倒是好见识,可惜这茶可不是先生泡的,而是这位小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景王打断了,“先生手下之人果真不凡。这位小哥是......”他目光移向言不归身边的男子,目光中有些狐疑和思索。   “哦,他叫长生是我的书童,有些口疾不便与人交流,只爱侍弄些花草,尤擅琴茶,不懂礼数还请两位殿下见谅。”说着她不着痕迹的向旁边挪了挪正好挡住了景王接下来探究的目光。长生也很为配合的低下了头扮演好她口中那“不知礼数的小书童”。   “先生说的哪里话,这位小哥气度不凡,总是有些缺陷也是无伤大雅。”文王脸上的笑有些假,向他文王自授七珠亲王以来,谁见了他不得行礼?如今他有求于言不归也就罢了,这小小书童也敢对他如此?   言不归自然也看得出他眼底的恼怒,她略勾唇一笑:“文王果真大度,按理该是言某上门拜访的,但我刚来长宁一时未能脱身,倒麻烦二位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还不等文王开口景王就匆匆接话,“我仰慕先生已久,今日一见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王爷此话可折煞言某了,言某何德何能......”   “先生此言差矣.....”   被晾在一旁的文王坐不住了,他看着这二人有继续深谈之意,连忙打断,“先生。本王看你有倦怠之意,想来这几日赶路走的匆忙没有休息好吧?”   “言某,近几日确实没有阖眼,让殿下见笑了。”   “如此是本王和六弟来的太唐突了,那本王还是先告辞了,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文王站起身,作揖欲走,见他这样景王也只好一同告了辞。 ☆、登门游说 物是人非   言不归叫了长坞送客,直到二位王爷转出长廊,她脸上的笑容方才不见,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长生重新泡了壶茶倒了一杯递给他:“怎样?”   她深吸一口茶香,”嗯,还是雨前龙井好。怎么刚刚不泡?”   长生学着她的摸样勾起不屑的笑,“浪费。”   她轻笑出声,“一个难成大事,一个,无心皇位”   “无心?”长生有些不懂。   “很奇怪是不是?无心却来找我?”她抿了口茶水,“你翻开那本《茶经》看看。”   长生打开盒子,老旧的书页上有茶经二字。他好看的手指翻开书页,生怕手重了会让这书化为粉末,然而......“空的?”   “真正的《茶经》还在鬼谷呢,他到哪里去找原迹?不过是告诉我他不屑与我伍,如今来也只是做做样子凑个热闹而已。”   长生关上盒子:“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她脸上露出晦深莫测的表情,像是在问自己。   当天气渐渐暖起来的时候,朝堂上最有实权的王爷也都来过言府了。文王来的最勤,三天两头便来送一回礼探望一回言不归,当然了所有东西除了他第一次来带的古谱,其他的一概退回。而代王也来过几回,每次都是鼻孔朝天的模样,就好像他来这儿对言不归而言是一种天大的赏赐一样,言不归也不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倒是长生,每次见他来都会在沏茶的时候加点东西,反正那些药也吃不死人,顶多让他难受个几天罢了,言不归也不阻拦。如此几番代王彻底断了与她交好的心思,回去直抱怨言府晦气。景王从那一回再没来过只是还会差人送些东西来,言不归也懒得打开直接让人送回。   这天下午,长坞他们几个坐在亭子里讨论,桌上放着一张宣纸,上面画着赌盘写着的全是如今大楚已经成年,可以担当储君的王爷的赐号。   “长坞,你一直跟在谷主身边,你说谷主会帮哪位王爷?”长禾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长坞。   “这个,我也不知道,谷主好像觉得这几位都不怎么样。”   “要我说,文王就还行,每次来还送东西,搜罗到了好东西也第一……哎呦,长禾,你打我干嘛?”   “我说,长德你也太没出息了吧,一点儿蝇头小利就把你给收买了?这些东西还不知道他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呢!”   “谷主说了,装模作样。”长坞一脸赞同的答道。   “听没听见,装模作样。”   长德瘪瘪嘴,“那也被代王强吧。”   “谷主又说了,自命不凡。”   “文王不好,代王更差,那……景王?”   “谷主还说了,志不在此。”   “那难道随便找个无实权的王爷?”   “这样吧,咱开个局。”长禾年纪最小也最好玩,掏出钱袋放在景王的名字上,“我押景王,你们呢?”   大家纷纷下注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一直在一旁安静喂鱼的长生终于站起不急不缓地踱了过来。   “长生,你玩儿吗?和我一起吧。”长禾见他过来笑着说。   他摇摇头,素手点在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赐号上,“他。”   长禾他们连忙伸头看,齐声惊诧道,“沐王?”   长生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嗯”   “长生你别说笑了,沐王?沐王是皇上的弟弟如何转也轮不到他啊,再说,皇上把六部都交给他了,你看现在六部的实权还不是被文代景三王握在手里。他这个闲散王爷,怎么可……”长禾摆摆手,表示不可能,长坞和长德也都在一旁点头附和。   “长坞,备马,我要去沐王府。”言不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啊?”长坞瞪大了眼睛看着缓缓步入亭子的言不归。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长禾几人赶忙收起东西,就听得她的声音想起,“咦,你们都在这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长禾将几个钱袋塞入长生的怀里,赶紧遁走,“谷主,花姑还让我帮她摘菜呢,我先走了。”   言不归看着亭中人溜了个精光,颇为无奈地对着那浅浅少年道:“你又捉弄他们了?”   少年脸上显出傲娇的神色:“他们笨!”   “王爷就在前面书房,先生,请。”沐王府的总管李伯毕恭毕敬道,他一向礼数周全不论对谁,都一副客气的模样。孩提时,她经常同这位伯伯玩耍,只是如今......   李伯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对她这般喟叹的神色有些疑惑,但到底也没多问。   “如此,谢过总管了。”言不归对着李伯微微鞠了一躬。   “先生可折煞小人了,先生,请。”   言不归点点头吩咐长生候在门口,这才推门走了进去。隐于宽大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最后归于平静。桌上放着十六岁生辰时她送的松烟墨,桌子底下的那本《诗经》是她当年贪玩藏起来的,窗台上打翻的花盆,书架上放着的发绳......一切都是十年前的模样,就好像她一直不曾离开,那场浩劫一直没有发生一样,真实的让她好像回到了过去。   她仍是无忧无虑的丞相之女,有着孱弱却天真的弟弟,严厉却疼她入骨的爹爹。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清歌,依然是她的小姑娘,而明天他就会去宫中请旨许下他们的一生一世。   记忆中的少年逆光而来,眼角眉梢遍布苍凉,再没了稚嫩青涩的模样,幽深的眸子失去了昔日轻狂张扬的光亮。   她束手于胸前,深深弯腰,“草民言不归,参见王爷。”   “呵,言先生莫不是走错地儿了?本王这里可是沐王府。”他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王爷说笑了,言某自是知道这是何处。”她压下心底翻涌的浪潮也轻轻笑着。   “先生此番是替谁来的?劳烦转告他们几个,他们皇叔没有心情参与他们之间的明争暗夺,且让他们别再费心了。”慕韶白神色散漫。   “不,言某此次前来叨扰,是有要事相告。”   “哦,”慕韶白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声名远播的不归先生竟有要事与我这闲散王爷相告,那你不妨说说是何事?”   言不归像是没看到他满脸的不屑,只淡然道,“夺位。”   慕韶白呆滞了片刻,继而大笑起来,“我如今日子过得闲适恬然,皇兄的几个儿子已经争得够厉害的了,我可没有那个心思再去插一脚。”   “王爷心中有执念,纵使您再不屑为这个执念也会去争上一争。”   “先生可知,凭你刚刚那些话就足以灭了你全族?”   “言某无家无族寡命一条。而且王爷你根本没有说出去的打算。”   “先生倒是笃定,那先生倒说说我所执何物?”   言不归淡然的眸子落在书桌后嘴角噙笑的男子身上未有一丝波动,“庆历二十一年,叶明远谋反案。” ☆、大幕开启 景王投诚   慕韶白脸上的笑僵住了,却只在瞬间恢复如常,“先生说的什么呢,我可听不懂。”在那一瞬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言不归的目光有些悲悯有些喟叹,只见她对着门外唤了一声,门又一次推开走进来一个英俊少年。   他眸中闪过震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叫长生,庆历二十一年腊月初七坠下悬崖,被鬼谷里的人救起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女孩子......”   “她在哪里,那个女孩子,她......”慕韶白猛然站起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袖,言不归心中苦涩,面上冷着一张脸,抽出自己的衣袖,“她死了。”   “不可能,你骗我,只是掉崖而已,清明那么弱的身子都挺过来,她怎么会......”他失神地倒退两步又抓住长生的肩膀,“清明,你告诉我,你姐姐,她,她没死,对不对,你说啊,她没。”   长生眼中也现出痛苦,却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身后响起言不归凉薄的声音,“坠崖而已,鬼谷自能救她,但是她身中奇毒。纵使鬼谷本事通天,也解不了楼兰的红颜碎。”   “你说什么,什么毒?”他呼吸急促。   “红...颜...碎...”长生开口,声线都止不住的颤抖。   “红颜碎。”他喃喃道。   “韶白这是什么?”   “这叫红颜碎,是楼兰传下的毒,天下只此一瓶。”他攥着白玉的瓶子笑道,“服下此毒会让人在一夜之间变老,第二日日落之时便会老死形如枯槁,是故叫红颜碎。”   “是吗?那倒有趣得很。”慕韶华盯着那瓶子,目光专注。   “皇兄若有兴趣那便拿去吧。”他将瓷瓶塞入慕韶华手中,“反正这药我也用不着,不过见它好玩又是苗疆圣地里找出的这才拿出来了。”   “好,那为兄也不推脱了。”   .......   他无力的靠在桌子上,皇兄,红颜碎,是他,“为什么?”   言不归对他的痛苦置若罔闻,“殿下想弄清楚真相吗?那就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然后弄清楚,弄清楚叶丞一家的真相。”她的声音里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长生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眉眼低垂。   慕韶白突然长眉一拧,锐利的眼神朝她射来,“你到底是谁?”   “草民言不归,千叶阁阁主言不归,鬼谷谷主,言不归。”   “鬼谷?”她眉头拧得更紧,“是你救了清明?”   “是。”   “那,清歌她......”他眸子里重又升起希望。   “毒入肺腑,无力回天。”言不归视线向下一副冷心冷清的模样。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垂下,“好了,你走吧。”   “在下告辞。”言不归拱手作了个揖,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把清明留下。”   “他是长生。”言不归没有回头。   “他姐姐不在了,就该由我来照顾他.....”   “沐王是想让皇上知道您府上出现了个和十年前叶丞不为人知的小儿子一模一样的人吗?恕言某直说您护不住他。”   “我护不住难道先生就护得?”   “在明有千叶阁,在暗有鬼谷,我当然护得。”   “你!”他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放缓了语气对长生道:“长生,留下来好不好?”   长生摇摇头,指了指言不归,“回家,和她。”   “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话成了这样?不落花呢?你没有...”   “毁了.....被.....八.....”   “长生我们走吧。”言不归微叹一口气,长生立刻闭了嘴乖乖跟在她身后。   慕韶白顿了顿还是没有拦下他们,皇兄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他攥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凌风,去言府,就说本王答应了。”   “阁主,沐王说他答应了。”长坞低声恭敬道。   她轻哂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枚飞镖,“早料到了。”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拿回六部。”   “可是.....六部被文代景三王掌握已久想要拿回谈何容易。更何况,沐王他不管六部已久,这样贸然拿回实权恐怕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是啊,这位皇上可多疑的紧,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她瞄了瞄墙上挂着的靶盘,哞色如常,“所以,这个权当然不能让沐王自己去夺,而得让皇上亲自塞回到沐王手里。”稍一发力,飞镖便从手中飞出,“哎呀,扔偏了。”她看着飞镖扎中的地方微微摇头,“算了,你让余沁做好准备吧。”   长坞应声是,转身走了出去,而他身后的言不归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床边,掀开被褥敲了敲床板。露出来的榻板迅速凹陷下去,但听得“咔咔”两声,再度升上来的时候却是托了一个小瓶子。她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直接塞入嘴里,许是吞的太急,她竟有些呛住不住的咳嗽着,一只手顺着她的背轻轻拍打着,“都多大了,吃个药还能呛成这样。”   她苍白的脸上现出轻轻浅浅的小,“乔羽,你回来了。”   “废话,我不回来你怎么办。”来人一身干练习武女装,美艳的脸上现出一种泼辣,“不是说毒都已经解了吗,怎么你这身子还这么虚弱?”   “后遗症罢了,毕竟这红颜碎不是一般的毒,我中毒时日太长,虽然期间有阴阳草抑制毒性,但到底伤了根本,不然也不会无端的就变了容貌。”   “要我说,直接一剑杀了那狗皇帝算了,弄出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乔羽眉毛一挑,眼底颇为不忿。   言不归不骄不躁,“杀了他确实容易,你,长坞,甚至是长禾都能做到,可在那之后呢?大楚无储君,那几个王爷定会为谁坐上皇位而争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朝局动荡社稷不问,得益的还是敌国。”   “这天下与你何干?你在如何了得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饶是鬼谷子先生也没能改变,更何况是你。”   “我当然知道,但我只想尽我所能护他们一时无恙,大楚的江山是我外祖与祖父一家戎马一生,拼尽全家老小换来的,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过叶宁两家人的血,他们忠心为国,却落了个谋逆株连的罪名。他们拼死守卫的江山,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住,蒙在他们身上的羞名,我竭尽全力也要抹去。”她的话掷地有声,不大不小却宣示了她的决心。   许久,乔羽缓缓叹出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想做什么就去吧。女孩子家家的别让自己太累了才是。”   “这个,你且放心,我断然不会亏待了自己。”   “但愿如此吧。”   “先生,余沁已经收到消息了。”长坞对着负手立于亭边的清瘦男子恭敬道。   言不归微一点头,“文王那边呢?”   “没有明给,只是故意留了线索让文王查到,他满心欢喜还以为手中拿捏住了代王的把柄。”   一旁的乔羽笑出声来,“倒也是个蠢货。”   长坞看着乔羽有几分惊讶,言不归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乔羽,“你去把这封信送给景王,景王不管问你什么你只说意中意便可,记得将他的回答带给我。”   乔羽拿着信点了点头随着长坞一同退了出去。言不归目光幽深,看着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点点涟漪,神秘的笑了。   景王府,慕凝喻看着那封信上的不归二字微微挑眉,语气仍是轻快只是眉宇中少了轻浮:“你家先生可叫你带什么话了?”乔羽脸上也勾起笑,一时间有些高深莫测:“先生说了若是王爷问起来,只管答意中意即可。”   “好一个意中意,若我真依先生意中意,那先生......”   “先生说到做到。”乔羽依旧高深莫测,“还劳烦景王爷快些做决定,先生还等着我的回信呢。”   “本王只问一句,你家先生身旁的那位书童长生是不是......以前是不是姓叶?叫叶清明?”   乔羽不再笑了,看了看景王只见他眸中有着难得的认真,有些诧异然后又带上那漫不经心的笑:“王爷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就好。”这话没有明确的承认但也没否定。   而这对他而言没否认就是最大的肯定,他解下腰间玉佩掰成两块一半交给了乔羽,“这便是本王的答案。”   虽然不解她到底还是没多问,乔羽将玉佩纳入怀中,向景王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景王有些失魂落魄地抚着那剩下的半枚玉佩:“叶......清......”还未说完又低低笑了起来。 ☆、堂上对峙 六部重回   “哎,你说这事儿到底成没成啊?这一掰两半是怎么个意思?”   言不归摩挲着那玉佩勾唇一笑,反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景王生母吗?”   “知道啊,听说是一介平民。”乔羽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   “平民?只怕不仅是你连上面那位也这么认为吧。容妃本姓夕,来自东蜀是夕家唯一的继承人。”   “夕家?”乔羽满脸惊讶,“哪个夕家?”   言不归微一挑眉,“东蜀还有几个夕家?”   “你是说,手握夕照军的那个夕家?”   “容妃是夕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年游历来此,遇见了当初仍是皇子的圣上,一头扎了进去无怨无悔。夕照军只听夕家人命令,当日容妃远游未回将大小事务又抛回给了夕家前任家主,夕老爷子。十二年前容妃病逝,将贴身玉佩留给了年仅八岁的景王,并把他......托付给了自己的手帕交,这玉佩景王随身佩戴从未离身,外人只当是容妃遗物他自当珍惜。”言不归看着那半块玉上繁复的花纹轻轻一笑,继而话锋一转,“他可还问你什么事了?”   “他问我长生是不是叶清明。”乔羽如实回答。   言不归不再笑了,目光幽深,“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儿。”   乔羽闻言退了出去,言不归端坐在大堂内,捏着那块玉目光悲怆“夕容姑姑。”她只轻道了一句,不再言语,良久房间里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   近日长宁城里甚为热闹有两件事几乎吵上了天。千叶阁阁主不归先生入住长宁,各大权贵皇亲纷纷前去交好,却皆碰了一鼻子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引来了这么多人的目光,让都城人觉得诧异这是其一。礼部尚书家失窃,皇上下令追查,却有人上报在国库里发现了一笔巨款,这是其二。   上座的皇帝眉头微蹙看着下首的文王和代王面色不善,文王心中有止不住的得意,前几日才刚得了代王手下礼部尚书的把柄,故而才来了这么一出。   “大皇兄,这话未免太牵强了,李尚书家丢了银子怎么就成了罪人了,国库里可是巨款,李尚书一生廉洁,风评有目共睹,怎的就成了贪官污吏了?这巨款怎么可能会是李尚书的呢?”代王面上露出轻蔑而不屑的笑,李全是丢了笔数目不小的银子没错但绝不是国库里的那个数,而且那笔银子丢了以后,他立刻命令李全烧了账本,没留下一丝痕迹。   “三弟,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文王胸有成竹,他已经掌握了证据,已派人去取,他不认便不认吧,这会儿辩得越厉害待会儿证据一出就有多难看。   李尚书听不下去了,也往前一步,“文王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臣自问接任以来虽未有大的作为,但也算尽心尽力未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如今老臣家中只不过是失窃,与国库中的银子根本对不上号,文王何苦步步紧逼。”那李尚书今年也将近五十了,已露老态,此时往殿前一站,颤颤巍巍显然气极。   “凝桓,你若无证据不可乱说,李尚书哪里能有这么大一笔钱?你倒是说说,他从何能来这笔银钱啊?”皇帝也听不下去了,这二人从上朝便一直争个不休让他头疼得紧。   “父皇,儿臣若无证据岂敢妄加猜测,这笔银钱分明是李尚书这几年来贪污受贿所得之财,儿臣......”他话还未说完便有一太监尖声道,“报—”   皇帝眼睛微眯,“何事?”   一太监手捧着一盒子低头快步从外入,致殿中向下一跪,“启禀殿下,方才有一男子持文王令牌将此盒交予奴才,说是文王欲呈之物,并说事关重大,奴才不敢耽搁故而前来禀报。”   文王听闻此言大喜,连忙出列拱手道,“父皇,此人即儿臣派去取证之人,盒中之物便是儿臣欲呈之物。”   皇上示意身旁公公下去将此物呈上,只见那盒中躺着一本账本,代王见状立刻微侧身子问李尚书,“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账本都烧了吗?”   “殿下放心,这账本绝对与我无关。”李全也低声道。   然而上座的皇上面色却愈加阴沉,突然猛地一摔账本,吓了殿中大臣一跳,“好你个李全,枉朕这么多年来对你信任有加,你竟然背着朕暗地里搞这些名堂。”   李全一惊连忙跪下,“皇上,臣冤枉啊。”   “冤枉?”皇上怒极反笑,将账本甩到他脚边,“你好好看看!”   李全拿起账本大惊失色,这账本他明明亲自烧掉的如今怎么会......   “你倒是有本事啊,倒卖官位,六部皆有,你真替朕着想啊,不然朕脱掉这身龙袍,让你坐着龙椅如何?”   “皇上,老臣冤枉啊,这定是有人陷害老臣啊,请皇上明察!”李全跪在地下,一动不动,准备抵死不认。   “你莫不是当朕糊涂了不成?这笔迹,这官印不是你的又是谁的?若不是发现的早恐怕这六部以后就是你李全的了吧?”   代王也没想到真给文王抓住了把柄,想为李全求情,却又怕牵连到自己,于是在后头噤了声,不敢再言语。   “吃着朝廷的俸禄就是干这种事的吗?来人呐,把李全给朕押入天牢,听候发落。”皇上一拍桌几怒不可遏,李全在下面仍叫着“冤枉”。   “沐王呢?”皇上又发声,慕韶白往前一站懒懒地做了个揖,“臣弟在。”   “朕让你统领六部,你就是怎么做的?户部郎中郭威,刑部外郎程一铁工兵吏主事刘宽、沈冰、蔡伦,这五人向李全买官你就一无所知?”   “臣弟见皇侄们拿捏六部拿得挺好也就没怎么费心了。”   这下不仅仅是代王了,连文王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在皇上说出那几个人时他就知道不好了,那账本他刚到手了一张纸,便出了大价钱买了回来,谁知道自己手下竟然也是买来的官,若早知道他又何必如此鲁莽地将账本呈上。沐王这一番话更是将他们三个推到了风口上。是,六部被他们拿捏在手中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但都不去戳穿。可沐皇叔不同,他从来不屑于朝堂这次被牵连,便将实话说出来了。他自是不惧,但他们就不同了。   “胡说,朕将六部交给你,关他们什么事?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推卸责任,朕罚你俸禄半年,并将此案审理清楚,若弄不好你就不用再来见朕了。”皇上站起身猛地一挥袖,“退朝。”   百官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喊道,“恭送皇上。”唯有立于殿首一袭紫色官服的清冷男子仍旧负手而站,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九珠亲王 春时木樨   “二位皇侄耍得好手段。”慕韶白轻笑出声,让走在前头欲上马车的文王和代王身体一僵,继而转身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叔。”   “本王可担当不起这一声皇叔。”他嘴角上挑现出几分轻蔑,“想必二位皇侄的记性不大好,本王早就说过,你们争归争,但是可千万别牵扯到本王头上来,怎么,忘了?”   “王爷,咱们走吗?”车夫小心翼翼的问马车里的景王。   “走吧,两条疯狗罢了,早该有人来教训了。”景王声音不小,语气中□□裸的嘲弄,他掀开车帘对着沐王言笑晏晏,“皇叔,侄儿先行一步。”   沐王淡淡的“嗯”了一声。文王头上直冒冷汗,沐王是谁?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身份尊贵不说光是八年前以一人之力领十万精兵覆灭北族一族的战绩,就比他们这些皇子们高出太多。虽然因后来那事与皇上之间产生了隔阂,但看皇上对他的态度,免去所有礼矩还月月赏赐,就连分到的番邦贡品都比别人多了一倍。这些年他不管六部自由散漫惯了,对他们这些小动作也不闻不问,可这次牵扯重大,皇上发怒拿他开刀,这下恐怕是不好说了。   沐王见这二人低着头不说话眉头微拧:“没出息。”   文王连连点头:“皇叔教训的是,凝桓知错了。”代王也跟着附和。   “知错?晚了。”沐王声音依旧清冷无一丝波澜,代王听得这话却是眼皮一跳,猛地抬头,直直撞进了他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里,心下一惊忙又低下头。   “本王本想着将六部交予你们,却没想到你们把这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好,本王改变主意了,以后你们都休想再从六部中得到一丁点儿好处。”言罢,即转身上马,轻叱着奔了出去。   文王脸色也难看,这次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失去了刑工二部的助力不说还得罪了沐皇叔。失算,真是失算。而如今看沐皇叔的态度,是独独放过了景王一人的。也难怪景王当初可是跟那个女子有关的,这么多年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在他眼里便是再过分也是能忍的。文王眼眸一闪想起一计,也许这是唯一能救回失掉势力的方法了,若此计能行,别说刑工二部就算是六部那也是手到擒来。   他看着沐王渐行渐远的背影勾起阴暗的角度,沐皇叔的弱点天下皆知,就是不知道,你到底能为这个弱点做到什么地步了。   三天后,沐王依旧着一袭紫色官服,目光清冷而淡然,只上前懒懒地做了个揖道,“皇兄所命之事,臣弟已悉数查清,罪臣李全自上位十一年以来,倒卖官位,中饱私囊,涉案诸官多达二十余位除却已经离职,病逝的,总共有十三位仍在朝野,遍布六部不说,还有低阶七品五位,六品两位,四品一位,名单都在这儿了。”他从袖拢里掏出奏折示意公公献给皇上,“臣弟已将涉案人员全部收监,听凭皇上发落。”   皇上眉头紧蹙一声冷哼,“还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宣朕旨意,李全一家满门抄斩,买官官员全族流放北庭,妇孺幼童没入奴籍。沐王办案有功,特赐鎏金官服一套,封......九珠亲王。”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脸色大变,九珠亲王!竟然是九珠亲王!皇家历来以“九”为尊这“九珠”显然是仅次于皇上的封号!   文官之首,林左相向前一步,“皇上这怕是不妥吧,九珠怕是太贵重了吧,沐王不理朝事多年,如今贸然晋为九珠恐引人非议啊?”   皇上脸上划过一丝为难,“这......”   “是啊,皇上,沐王现已是七珠亲王,在朝堂中已是最高,这九珠与他也并无太大意义,况且沐王一向散漫惯了,大抵也是不愿受到更多约束的。”苏右丞也上前。   皇上看向沐王眼里是深深的愧疚,“皇弟,你......”   沐王依旧面无表情,“臣弟本来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林相和苏丞的话着实令人不舒服。臣弟是闲散在家多年无异,但是就凭八年前北族一战,这九珠,臣弟便受得起。”语气虽淡却满是张狂。   殿中更无一人反驳,因为他说的不错。北族人生性凶悍崇尚武力,个个骁勇善战,虽归附大楚却是阴奉阳违,大楚也曾派人镇压,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而北族也日渐嚣张,缴赋越来越少,屡屡骚扰边境百姓,颇有想爬到大楚头上的感觉。八年前的沐王爷还只有二十岁,率领十万精兵,三个月之内灭掉了整个北族,一战成名,被誉为战神。   “但既然林相和苏丞说了臣弟受不得这金贵之物,那臣弟便不要了吧。只是日后还请二位擦净双眸,仔细瞧瞧这九珠,本王到底受不受得起。”说着便一拂袖,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道,“臣弟身体抱恙,就先行一步了。”言罢即转身踏出了殿门,也不去看上座的皇帝应允了否。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终于还只是叹了口气,“宣朕旨意,赐沐王黄金万两,官服一套,千年水沉木,南阳独山玉各两块。”这便是不封九珠了,文代二王双双松了口气但心里都起了拉拢之意。   沐王出了皇宫却没有回府,中途换了辆马车去了言府。书房里一袭青衫的瘦削男子正倚窗而立,见他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书,示意他坐下。   “先生果真神机妙算。”沐王似笑非笑,眸子却少不了探究。   言不归嘴角一勾,凉薄至极,“王爷谬赞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不知先生怎知会有此状况,皇上竟然要封我九珠。”   “王爷您破案有功自会得到封赏,除却财物不论,您已是七珠亲王,虽有功但说到底也是您自己手下出的事,所以晋封看似不可能,但是是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党羽之争,动到您头上罢了,皇上迁怒于你,不过是为了保住那几个王爷的颜面,再加上,皇上本就对您心存愧疚,如此一来倒也合理。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这一出手就是九珠。”   沐王回想到殿上皇上那一闪而过的愧疚,不由苦笑,“先生既料得此步,又为何不让我受封?我晋九珠,不是更好吗?”   言不归摇头,“九珠看似尊贵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虚位罢了,您贸然接受只怕引人猜忌,这对彻底收回六部不利,而林相和苏丞虽一直不和,但若碰到对彼此皆不利的事便会统一起来。八年前沐王年少轻狂张扬激进,这八年杳无声迹,但在世人眼里仍旧轻狂好胜,自是听不得这般言论,一气之下呛声回应,拿回实权再是自然不过,任谁也找不出纰漏。”   “既然林相、苏丞已将我视为祸患,而我拿回六部,他二人会否在其中动些手脚?”   “不,相反,他们会劝着文王代王与您交好。”言不归勾出一抹神秘的笑,看着沐王脸上的不解,轻轻笑道:“王爷不必多想,这些事情交给我便好,你只要在他们眼中做到八字即可。”   “八字?”   “率性而为,难成大器。”   “好一个率性而为。”沐王勾唇一笑,眸中却满是深意,“先生有经纬之才何不入朝为官,那不是更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言不归拎起茶壶仔细斟了两杯茶:“言某说过,言某所做之事不过为了偿还人情,入朝为官,呵,言某可不想被那套官服缚住。”   “人情?先生欠得人情未免太重了点。”慕韶白的眼光渐渐锐利起来。   “王爷信不过我是应该的,但是,莫非你连长生都信不过?你觉得他会用叶家来跟你开玩笑?”   言不归也不避他的怀疑仍旧淡然的自若的抿了口茶水,“用人不疑的道理,早已经被说烂了,难道这也需我来教你吗?”   “先生莫气。”沐王也托起茶水,“我也是一时好奇罢了。”   “我幼时曾贪玩出谷,险些藏命是叶夫人救了我,鬼谷中人最讲究涌泉报恩,我虽护不了叶氏一族,但替他们保住长生,完成他们的遗愿,却还是能做到的。”言不归目光微敛盯着茶杯中的茶水淡道。   慕韶白眸子愈发深沉起来,最后终是一笑,“今日叨扰先生了。慕某告辞。”   言不归起身相送,“王爷客气了,请。”   “请。”慕韶白大步向前突然有回过身来,“哦,对了,听闻长宁南郊有一处木樨开得正盛,不知先生可有兴趣与我同去赏玩?” ☆、上门求证 凝喻试探   “王爷说笑了,如今正是暮春离秋日还早,哪来的木樨呢?”她眸子依旧向下,尽管心中已涌起骇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慕韶白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出些什么,良久也只笑道,“那,大抵是我记错了吧。”   “哇,韶白哥哥,你在哪找到这些木樨花的?现在才是春天,离秋日还早呢。”叶清歌欣喜地看着花瓶中新鲜的花枝。   慕韶白端起茶杯,眼眸含笑道:“灵山断崖下面找到的,那里时季与现在不同,木樨刚刚盛开,放眼望去煞是好看。我知道你爱喝木樨酿,便想着折几枝回来,赠与你酿酒喝,如何,可合你意”   叶清歌眉眼弯弯笑的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合!当然合!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少年眉毛一挑露出点点戏谑,“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你不带”叶清歌拧了眉头。   “不带。”少年吐出干净利落的两字。   “你敢!”叶清歌瞪圆了眼,威胁道。   “我就敢。”他笑将起来,“不服气吗?那就憋着。”   言不归低敛着眸子良久发出叹息。   灵山断崖,望断天涯。   “乔羽,吩咐长坞去摘几枝木樨来吧。”   “谷主,现在这节气,哪里来的木樨啊。你不会真把沐王爷说的话当真了吧?”乔羽听她这话诧异不已。   “怎么没有,我……”我曾在春日里看过开的正盛的木樨,将那一片山谷全部染成了金黄色,只是可惜……言不归挥挥手,“算了,你退下吧。”   像是验证言不归的话,接连几天沐王府都是热闹非凡。王爷、大臣接连登门拜访,一向沉寂的沐王府突然就抢手起来。但是上门的人通通都未能见到沐王。   礼物,留下。人,不见。   很沐王式的回答,饶是这样依然有人不断登门。沐王,这个八年前创造了神话的男子,在短短几天又被人重新提起,成为长宁人的谈资。   而人们热议的主人公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湖边投食喂鱼,身后黑色劲装的凌风抱拳道:“王爷,都按您的说的吩咐下去了。沐王府不与人争,保持中立,只要他们不将矛头指向沐王府,那便各自安好,若有谁暗做手脚,就算倾尽全力也定会搅他个地覆天翻。”   “嗯,不错,这些年放狠话功力见长。”沐王淡淡点头。   凌风不好意思的笑笑:“哪里,哪里。”这些年沐王颓废他也不好过问,但这几个人将朝堂越搅越乱,又处处欺压百姓,明里暗里还在打压沐王府,他心中憋着气已经很久了,现在威胁起来自是不遗余力。不过,比起这个,三言两语就让王爷振作起来,他对这位不归先生也好奇的紧。   沐王放下鱼食,看了看天色,“这么多天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该有人上了。”   凌风这才意识到众人这般热情是几个意思,是了,六部还有不少官位空缺呢,这种时候只要安上自己的人马,那就等于间接地将六部划到了自己名下,怪不得一个个都这么舍得花本钱。   “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宫会会皇兄吧。”   “王爷,您真要推荐言先生举荐的人?”   “他说的那个人,很有资质,而且混迹官场十余年硬是从九品升到了四品,就像他说的,这个人堪当大任。”   “您就这么相信言先生?”   “相信?”慕韶白勾唇轻蔑一笑,“自然是不信的。”   “先生,沐王已经进宫呈表了。”长坞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   言不归点点头示意已经明白。素手握着只镖不经意往前一扔:“你说这次从谁下手比较好呢?”   长坞闻言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看着自家主子气定神闲的样子。   “听说蒋公子流连赌场,将蒋国公气了个半死?”言不归淡笑着捻起毛笔。   “是,国公府都被他掏去了大半,不过蒋国公这些年也贪污了不少,都放在地下钱庄里,现在他还在做高贷的生意。”   “高贷?那他胆子倒不小。”她葱白的手指执着毛笔蘸了点点墨水,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这些高贷中有六成的分红交给了代王。”   “蒋公子似乎与文王战营里的刑部尚书之子颇为交好啊。”她笔尖终于落在纸上。   “不过是酒肉朋友,蛇鼠一窝罢了。”   言不归笔走龙蛇,一会儿便放下笔,“那不是更好?”   “先生,景王爷来了。”乔羽人为至声先到。言不归对长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   景王身着藏蓝色锦袍跟在乔羽身后不急不缓,嘴角含笑,却是有些意味不明。他手上提着一食盒,里面正若有若无地散发出点点香气。   “先生安好,凝喻又来此叨扰了。”   “王爷客气了。”言不归浅笑着抬手示意乔羽出去。   慕凝喻一撩袍子便坐了下来:“不瞒先生,凝喻初见先生便觉亲切万分,那日古书一事不过是我同先生开的一个小小玩笑,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言某知道王爷乃性情中人,自是无心而已。”言不归抬手为他斟上一杯茶。   “不过,凝喻尚不明白为何先生会找我合作,我无权无势无外祖支持是王爷中不受宠的一个还被打发去了东蜀做了五年质子,先生就不觉得找错了人吗?”   “也许皇宫某个角落里就藏着一方立储圣旨,黄底黑字盖着皇上的玺印,而那上头的名字便是景王您呢?”她微抬眼眸,轻抿茶水。   “先生莫不是开玩笑吧,何来此圣旨,莫非先生见过?”慕凝喻笑出声来。   “也许我见过,也许没有,谁知道呢?”她笑笑不置可否,“王爷您还是答应了,不是吗?”   “先生应该清楚我为何会答应此事。”慕凝喻收敛了三分笑意。   “我知道,是为了长生。”   “长生是叶清明,那先生您呢?您又是什么人?”   “叶氏与我有恩。”   “与您有恩?我怎么不知道?”   “叶丞与夫人乐善好施,我也不过是偶然间受过恩惠罢了。”   “好一个偶受恩惠。”慕凝喻握着茶杯细品茶水,“先生可识得叶清歌?” ☆、凝喻相认 前尘旧事   “先生可识得叶清歌?”   言不归身形未变,“大抵是见过一面的。”   “哦?先生是何时见过的?”   “八年前,北邙坡下,她带着长生,我救了长生。”她声音出奇的平静。   “先生为何不救她?”   “已死之人,纵使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   “那,先生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未曾深处,不敢妄言。”   慕凝喻自嘲一笑,“‘有女当为叶清歌’,这句话可是八年前长宁内耳熟能详的童谣,先生竟是不知”   言不归敛着眸子没有再答话,见她不语,慕凝喻轻笑气来,“看我,扯远了。”说着捞起一旁的食盒,“今日来拜访先生,本就是要来谈心的,又不好空手前来,所以便带了几样点心过来,还望先生赏脸,吃上几块。”   言不归在目光触及那几块糕点时,眸子暗了暗,栗子糕......她不能吃栗子,她对栗子过敏,小时不懂事误食了几粒,却高烧不退,险些送命。“谢王爷一番好意了。”   “怎么?先生不肯吃吗?这糕可是我从清早便命人排队从一品轩买的呢。”   “没有,言某只是不爱吃这些东西。”   “是不爱吃还是不能吃呢?”慕凝喻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语气也咄咄逼人,“清歌也不能吃,先生也不能吃,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还是说先生你......就是叶清歌!”   “王爷言重了,左右不过一块糕点罢了,我吃就是了。”她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捻起食盒中的糕点,慢慢送至嘴边,同时张开了嘴。   “啪。”糕点最终还是没入她的嘴,“够了。”耳边传来慕凝喻隐忍而哀痛的声音,紧接着他站起身来,“哪怕是死,你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叶清歌吗?”   言不归看着面前握紧了拳头,隐忍而坚毅的清贵少年一言不发,那个终日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叫她“叶姐姐”的小男孩,长大了。   “第一次见你时,我便隐隐走了猜测,长生的模样我怎么也不会忘,但我也知道,除了叶叔叔和叶伯母外,只有清歌才能让他亲昵顺从,外人怎可令他如此?还有你送来的信,你要扶皇叔上位,这般大胆荒谬的想法,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这么说,但你却五次三番否认,到底……你是如何想的,在你眼里,我……我便这么不值得信赖吗?”   言不归将视线缓缓别开,“你长大了。”   慕凝喻的身子一僵,只听得她继续道:“你不该来的。”   “叶姐姐……”一人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却是除了娘亲以外,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   她服用阴阳草,易形八年,扮作男儿身,却不曾想再回故处,第一个认出她来的竟是小凝喻。夕容姑姑,我没能像当初承诺的那般照顾好凝喻,如今更是让他卷入了这场纷争中,对不起,不过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他周全,承你所愿,让他不坐上那深寒高位。   慕凝喻终于平静下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也是唯一一个。”她站在长廊下,入目是一片绿色。   “你...不告诉皇叔?”   “若不是你自己猜到,我也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   “言不归与叶清歌不同,叶清歌已经葬身北邙坡,尸骨无存,而言不归,他机关算尽,工于心计。与他,与你们而言,叶清歌永远都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相府大小姐,而言不归......不过是个阴暗奸佞之人罢了。”言不归目光悠长而晦涩。   慕凝喻觉得嗓子一阵发紧,良久才低哑着道:“我明白了。”   纵使时光已旧,古人已变,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但我希望叶清歌永远是你记忆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   “那,我该怎么做?”   “你要让所有超臣尤其是文王和代王他们以为你和沐皇叔水火不容,其他的,交给我。”   “你......”慕凝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乔羽的声音打断。   “先生又有消息了。”乔羽恭敬道,目光扫了一眼慕凝喻,见她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这才接着说,“东蜀来使已经上路,估计一个月后便能抵达长宁,这次来的人是东蜀镇国将军之子陆北野护送着太子贺景宁同来为皇上祝寿。”   “贺景宁?”言不归眉头微蹙,脑海中现出那张永远挂着桀骜不驯的脸来,不禁有些好笑,自己回到长宁尚不足一月,这些以前的熟人倒是都见得差不多了。   乔羽不知这个中事情,慕凝喻却是知晓的,这个贺景宁飞扬跋扈,胆大妄为。在几年前,他也曾去过东蜀,跟随着仍是皇上的父皇一齐去宫中赴宴,却在御花园走迷了路,正巧碰见贺景宁,一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硬是将他撞到了池塘。   贺景宁浑身湿透地爬了上来,张嘴就喊人抓他,目光阴沉地像是要杀死他,那年他才八岁,刚刚失去娘亲,又什么都不懂,就这样呆呆的站着,等到被宫人们抓住了手脚绑了起来,这才开始害怕。就在宫人们的鞭子要抽到他身上时,那个一袭水光色流烟裙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一脚就踹倒了挥鞭的宫人。   “放肆!你是谁?怎么敢拦本皇子的手下?”贺景宁瞪大了眼。   而他已然开始解绑着他的绳子了,“你的手下没长眼睛,我帮你教训教训。”   “你,你怎么敢放开他,他将本皇子撞到池塘明明是蓄意谋害!”   “叶姐姐,我......”他急急地想说些什么,叶清歌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别出声。   “呵。”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是这帮宫人没长眼睛,现在才知道是你这个主人没长脑子。”   “大胆,信不信我杀了你。”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做没脑子。   “蜀六皇子,他们怕你我可不怕。这个,是我大楚皇上的亲孙子,我们大楚虽然国力不及东蜀,且向来主和,但却不软弱。今日这鞭子若真抽到了他身上,就算你是蜀六皇子也无济于事。我救了你一命,你却不知感谢还扬言要杀了我,这东蜀的待客之道我算是见识到了。”言罢也不看那贺景宁黑如锅铁的脸色,牵了他的手便要走。   “哦,对了。”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住步伐转身,勾起一抹淡雅至极的浅笑,“小凝喻不过八岁,皇子您可已有十六,况且还习有武功,一个十六岁的有武傍身的少年,被一个八岁小童撞入水塘,皇子您就没想到什么?我的话就说到这了,告辞。”   贺景宁有些呆,一是为了她那番话,而却是为了她那一笑。招招手唤来暗卫,“查,看看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至于那个女子......大楚总共就来了三个人除却那两个,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叶丞独女,叶清歌。 ☆、赌场人命 御前争执   当日宫宴,蜀六皇子当庭求婚,对象正是叶清歌,但毕竟她不是东蜀人士,这主皇上也做不得,但承诺了六皇子即日派人前去求亲,六皇子这才作罢。此消息一出,震惊四座,当事人叶清歌却是一笑了之,不日便回国了。   六皇子不放弃,主动请求入楚为质,这一待就是三年,直到蜀皇下旨硬逼着他会去,这才罢休。   临别之时,他却许诺,“来日方长,定得卿心。”   只是这一诺却整整耽搁了九年。昔日誓约,犹似在耳,只是物是人非,竟成空话。   “在你出事的那段时间,他曾发誓,此生此世,非你不娶,如今倒也是守了那诺言。”慕凝喻敛了敛眸子,心中不无苦涩和羡慕。   “他是要做皇上的人,自然不可能守着一个已死之人过一辈子。”   言不归语气平淡,却听得慕凝喻身躯一震,是啊他是做皇上的人,不会守着一个已死之人过一辈子。只是这个他,恐怕不止是指贺景宁才是。   “啪”代王一掌拍在桌子上,对着下首跪着的中年男子怒不可遏:“本王告诉过你多少回了,让你管好自己的儿子,别让他跟那什么秦风搅和在一起,以前只是厮混也就罢了,现在还弄出了人命,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王爷,老臣就这一棵独苗啊,求王爷救救他吧。”   “救救救,你让我怎么救?死的是个平民也就算了,大不了给些银钱,偏生死的是秦风,赌什么不好?赌命!”   “当时,是对方先行挑衅的,棋砚也是气不过,再加上他与秦风二人默契多年,这一箭也不是没射过,谁知道这回......”   “一箭就射穿了秦风的喉咙?”代王冷笑一声,“瞄准头上的赌盅,怎么偏到那里去了?”他揉揉眉心颇有些烦躁,“行了,你先回去吧。本王会尽量想办法的。”   下首的护国公还想说些什么,嗫嚅半天,见着代王面色不善,只得退了出去。他走以后,从内堂里走出来一个男子,约莫五十左右,代王见了他,弯腰行了一礼叫了声“舅舅”。此人正是当朝左相,林之涣。他锐利的鹰眸中满是狐疑:“此事必有蹊跷。”代王只是沉默,对这个舅舅,他的忌惮多于依赖。他母家势小,从小他便被养在无子的皇后名下,这些年来,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深知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去年狩猎,这二人的身手我也见过,就算蒋棋砚射偏了,以秦风的身手也能躲开才是。”代王微拧眉头道。   林相沉思不语,过了很长时间才不屑地嗤笑道:“看来文王这次下了大手笔啊。”   代王一惊:“您的意思是......”   “秦家可不止秦风一个孩子,舍了一个无名小辈,折了护国公这一臂,文王好计谋。”林相的眼光晦深莫测。   “秦家能同意?”   “虽说秦家不止这一个孩子,但秦风却是同辈中最出色的一个,秦家怎么可能会同意?”林相语气淡然,“尽快把这个消息放给秦家。”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   “文王不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他无关吗?至于蒋国公......他手里的那根暗线我会找人接手。若能救便救,不能救便罢了。”   “这......”代王心里是有些犹豫的,蒋国公手中的暗线能让他捞上不少,若是转给林相......   “怎么,你不愿意?”林相脸色阴沉,他需要的是一个傀儡,这样才能给林家带来最大的利益,如果代王超出了他的掌控,那么放弃他也未曾不可。   代王惊出一身虚汗:“不敢,凝新只是觉得护国公是个助力,轻易放弃未免可惜。”   “我不是说了吗,能救则救,不能便罢。难道为了一个护国公,你要赔上自己这么多年来积攒的人脉?”   “是凝新愚钝了。”代王作了一揖。   “你一向知道分寸,如今却急躁起来,这于你上位可是大为不利。如今三王持平,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外甥受教了。”   “你省得就好。”   屋内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窗外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先生,一切如您所料。”长禾一脸稚气眼中闪着得意,“代王他们果真以为这事儿是文王故意为之,已经预备着要将这个消息放给秦尚书了。”   言不归嘴角勾勒起不屑的弧度,“自作聪明,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长禾笑嘻嘻地道:“他们这些庸脂俗粉,怎能和先生相提并论。”   “凡夫俗子!”长生现出笑意,纠正他道。   “额.......”长禾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继而无谓地摆手道:“这种细节.......你知道就好。”   “我不是吩咐长坞教你了吗?怎么还分不清楚?”言不归也笑了笑。   “那个呆子,能教我什么,您一天使唤他使唤的不歇,这些还是我自学的,所以难免会有些地方用的不恰当,您就别在意了。对了,昨天您吩咐我准备□□我已经做好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薄入蝉翼的面具出来。   “嗯,你去把面具交给长坞和乔羽,让他们分别送去给沐王府和景王府,你这段时间盯紧文王府和代王府,一有异样立即回禀。”   长禾恭敬地弯腰退了出去。长生默了一会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摊了开来,招呼着她来看。   “这是?”言不归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线条有些糊涂,只见那纸的右下角写了一行小字,“将言府和沐、景王府通向异客居。”   她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还是你聪明,走,咱们一起找付畅,让他来干活。”   长生微笑着,跟在她身后。异客居是千叶阁名下的酒楼正好可以拿来掩人耳目。   皇宫,御书房,楚皇皱着眉头,看着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天人交战的两个儿子。   “蒋棋砚杀了秦风,虽是误伤,但也难逃罪责。”   “皇弟说杀了,便杀了?证据呢,无凭无据,那边是污蔑!”   “赌场里那么多人可都是看着的,那箭可是大家看着射出去的,还能造假?”   “赌场里尽是些亡命之徒,今日说这事明日说那话,,自然当不得真。”   “皇兄此话说得颇为牵强。”   “哪里哪里,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倒是五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口咬住蒋棋砚有罪,这个中深意,令我颇为不解。” ☆、东方鹤酒 奉诏入宫   “哪里哪里,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倒是五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口咬住蒋棋砚有罪,这个中深意,令我颇为不解。”   “皇兄,父皇面前还容不得你放肆,诚如皇兄所言,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罢了。”   “是,父皇面前我当然不敢放肆,只是除却君臣身份,你我二人本就是兄弟,兄长管教弟弟,还有错不成?”   “兄长说的不对,还不容弟弟反驳不成?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歪造事实。”   “明明是你居心叵测,一心想着拉倒尚书府!”   “胡说!我......”   “都给朕闭嘴!”上方的皇帝怒道,吓得两人都噤了声,“你看看你们自己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你二人如此对峙于市井之人骂街有何不同?这案子真相究竟如何自会有京兆尹和刑部去查实,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皇叔还未头疼,你们反倒急切起来,朕怎么养出可你们这样的儿子?”   两人齐齐跪地,“父皇息怒。”   “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朕不说并不代表朕不知道,朕是老了,但朕还没死!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坐上这把龙椅了?啊?哼!蒋国公是凝新的人吧?秦尚书是凝桓的?”楚皇锐利的双眸满是讥讽。   文王、代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后背发凉,不敢想象自己这么多年来积攒打通的人脉是否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在行事之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螳臂当车,那是痴心妄想!”楚皇说得随意却惊出二人一身虚汗。   “朕不管你们如何闹,都别闹到大楚的根基上,别搅乱朕的朝堂。”   “是,儿臣知错了。”   “知错就好,还有,你们几个兄弟明抢暗夺,但是不准拖沐王下水,朕今天郑重的警告你们一回,可听明白了?”   “是。”   楚皇点点头,轻叹口气道:“文王,代王性情浮躁,冲犯龙威,特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一月,你二人即可回府吧。”   “皇上还请消消气,保重龙体要紧啊。”明福弯了弯腰,他自皇上还未登基之时,便跟在他左右。从一开始的养马公公,一路坐上内务总管,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但这么多年来,他早学会了眼观鼻,耳听心,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不该知道也能拿捏个分寸。   慕韶华接过明公公递过来的参茶,轻啜几口,方才压住心头的抑郁之气,“明福啊,你跟在朕身边也已经有十几年了吧?”   “禀陛下,今年已经是第二十一个年头了。”明公公笑道。   “二十一年,朕也老了。”慕韶华笑笑颇有些感慨,“看他们几个斗得这么厉害,总让朕想起年轻时候的事。”   “陛下说得哪里话,您如今精神抖擞哪里老了,倒是奴才,这鬓角的发上的白霜是洗也洗不掉咯。”   慕韶华一笑:“就你会说话。”有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了,从朕上位以来,他们几个就盯着朕的位置不放,隐忍这么多年,如今倒忍不住了,愈发狂妄起来,这性子那抵得上朕当年一分一毫”   明福依旧是笑,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皇上的心思他从来没猜中过,却也知道此时皇上不过是需要个倾听的人而已,便不说话。   “当真以为这龙椅坐的舒坦吗?”慕韶华语气中不由带上几分嘲弄,“这些小打小闹还只是开始而已,历不过大风大浪,这把椅子就不是他们的。”他婆娑着腰间挂着的暗红色玛瑙目光深远而缱绻,明福见此一福身,识相的退了出去。   万人之上的帝王此时颇有些失落,看着暗红色的玛瑙轻轻呢喃:“容儿,你且再等等。”恍惚间似又忆起当年莲乡湖畔,一袭红衣的少女,明媚动人,只一眼,便烙在了他的心里,无法忘怀,“容儿……”   “如何,可找到林之焕找的下家是谁了”言不归与长生各执一子,在棋盘上不急不慢地落子。   乔羽一身利落男装,干练十足,“那老狐狸谨慎的紧,蒋国公手里的可是肥差,马虎不得,那边传来消息说,他正准备从宗族里挑一人出来,亲自培养一段时日再让他接手。”   “自作聪明。”想起安插在林府上的那人言不归一脸了然,“挑来挑去都只会是那一个人而已,他可舍不得让自家嫡系去冒那个险。”   “是,那人说了,左右只是一个背黑锅的,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能如何?让他照我说的去做。”言不归一脸不以为然端起茶杯,对着长生道,“你输了。”   “啊?”长生一看局面,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忿忿道,“再来。”   “再来几局都一样。”言不归看他那一脸不甘,颇为愉悦地嘲笑道。   “就来。”长生打散棋局重新分子,言不归摇了摇头重新执了子,与他再战。   “先生。”长禾清脆的声音从大老远传来,“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大惊小怪的作甚,把地图给他让他挖便是。”言不归轻拧眉头手下落子速度却不减分毫。   “不止付畅,东方公子,他也到了。”   “你说什么东方鹤酒”言不归一挑眉,“现在就回来了?事情这么快就办好了?”   “不归你这话可伤透我的心了,我东方鹤酒看起来就那么像靠不住的人?”来人手拿一把玉骨扇,白衣加身,三千发丝懒懒地用一只白玉簪子竖起,有几根发丝俏皮的散落在脸颊边,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眸色流转间勾人心魄,端的是精致无双,风华无二。他凑过身来看着这棋局啧啧两声,“三招之内,黑子必输。”   言不归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捻了那黑子落在棋盘上,整个棋局瞬间不同,本来被逼到绝境的黑子,突然间来了个绝地反击,而白棋的气势在瞬间便弱了下去。   东方鹤酒脸色漆黑看着眉宇间有着得意面上却依旧淡然的言不归,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   言不归一脸“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样的表情”嘴上却敷衍着:“怎么会,侥幸罢了。”   侥你大爷的幸,他压下已到嘴边马上就要说出来的粗口,别扭地哼了一声。 ☆、北族余孽 皇上下诏   言不归看他这副小孩子似的模样颇觉好笑:“怎么样了,南夷的事都处理好了?”   “废话,你也不看我是谁。南夷的二皇子顺利登基,已经拟了旨,只等着大楚的使者过去,就能颁布了。”   “他会老老实实分大楚三座城池并签下了不战书?”   “当然不会,我把谷里的那只蛊种到他身体里了,他的身家性命可握在我的手上,至尊之位,也得有命去坐才是。”东方鹤酒拿了杯茶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   倒是长生直勾勾的盯着他,鼻翼翕动了一会儿,“竹叶青。”   “小长生这鼻子还是这么灵啊。”他放下茶杯,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回来可听到了个不得了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啊?”   言不归将他那一脸“你快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的傲娇表情收入眼底,“长生啊,鬼谷子先生酿过几坛桃花引,我已经运出谷了,最近东蜀正好有人要来,你说我将这酒运给景王府怎么样?”   “不怎么样!”东方鹤酒急急打断她,桃花引很常见,但是鬼谷子先生酿造的桃花引就不一样了,“怎么能给那帮东蜀人喝呢,他们懂个什么?”   长禾在一旁嘴角抽搐,东蜀以酒闻名,无论男女老少对酒都有一种狂热,天底下就他们最懂酒了,公子你不记得以前还在谷里夸过他们的太禧白了吗?   “那就这么说了吧,待会就送过去吧。”   “得得得,我说还不成吗。”东方鹤酒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道,“我在南夷边陲客栈,碰见了已经覆灭的北族人,他们好像正在商量着复族之事。但是客栈人太多我懂得北族语又太少所以也只听了这么几句,而且好像朝廷里就有他们的人。”   言不归眉头紧蹙,“长禾,通知下去,让长黎去查,务必查清楚这人是谁。”   “是。”长禾领命退了下去。   “那么紧张做什么?北族覆灭都八年了,还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啊。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种事情无论有无可能,都得重视起来。”她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这件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先别想这些了,我的桃花引呢?”   “什么桃花引?”   “你这人,你不是说了会把桃花引给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长生我说过了么?”   长生摇摇头,示意没有。“那,长坞我说过了么?”   “先生只说,要把桃花引给景王送去,并未说过要给公子。”   “听见没有,未曾说过。”   “你。”东方鹤酒气的不轻,“哼,不给我我就自己找去,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着飞身跃上屋顶,寻酒了去。   “韶白啊,赌场杀人的那桩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许是因为文王和代王的原因,皇上对这案子也上心起来。   “还不错,不过臣弟查着这件小案子,却是发现了个大秘密。”   “哦。”楚皇来了兴致,“你倒说说是什么样的大秘密。”   “臣弟现在手上证据尚且不足,暂等等吧,马上东蜀的使者就要来了,等这事过去了,我定会好好跟皇兄说说这是怎么个大秘密。”   “好啊,朕到时一定洗耳恭听。”   “只怕真到那一天皇兄就没有那么高兴了。”慕韶白嘴角轻勾,笑得有些深意。   楚皇眉头一皱正准备问些什么便听得殿外的明福道:“陛下,景王爷来了。”   “哼,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叫他滚进来”语句虽是在骂他,但眼里可没有半丝不耐。   “儿臣拜见父皇。”慕凝喻入殿便行了个大礼。   “什么事,有话就说没话就滚。”楚皇语气很不耐烦。   但是这模样落到慕韶白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低着头若有所思,为什么皇兄对这个儿子不如其他重视,就连品阶也是个五珠而已,但是凝喻却能跟母家势大的凝新凝桓势力持平呢。   “儿臣今日是为了东蜀来使的事来的,儿臣并不想去迎接贺景宁。”慕凝喻站了起来,“世人皆知贺太子性格冷淡,喜怒无常,儿臣的身份远低于他,出城迎接,恐被他认为我大楚没将他放在眼里。”   “是吗?朕倒听说你在东蜀多得他照拂啊,如此你不是跟他很熟吗?”楚皇眼眸微眯。   “他为何照顾儿臣您难道还不清楚吗?”慕凝喻声音干涩,“所以我与他的交情也不过那么点而已。”   死一般的沉寂,良久上座的皇帝一甩衣袖:“你若不去,那就让凝桓去吧。”声音中难掩愤怒。   慕韶白此时堪堪开口:“皇兄,东蜀来使势必会在宴会上有一番刁难,历年来都是找些文人学士来侍宴,这次是否也是如此?“   ”自然,对了,朕听说近日长宁来了个有名的先生,连你们几个都去拜访了一番是吗?“楚皇这话是对着慕凝喻问的。   ”确实如此。“慕凝喻点点头,”不归先生确实很有名望,学识五斗,卓尔不凡。“   ”是吗,那便也请他来吧。“楚皇点点头。   ”这......“慕凝喻脸上现出了为难,”不好吧。“   楚皇眉头微皱,”有什么不妥的?“   ”这不归先生纵然是奇才,但是毕竟刚来长宁,人生地不熟的。而长宁的文人大多是一身傲骨,纵使不归先生在外名声有多响,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没多大实力的小辈罢了。如果此时请他入宫侍宴,恐怕会让其他人不服气,若是在宴会上自己斗起来,倒让东蜀的人看了笑话,也会有损我大楚的国威。“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倒让楚皇挑不出刺儿来,也只能作罢,挥挥手让他先退了出去。   然而圣旨降到言府的时候还是让言不归吃了一惊,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明福,言不归当然知道这位公公在内宫是个什么样的职位,惊讶之余也没忘了让长坞塞了金子给他。    ☆、太子入楚 入宫侍宴   明福刚走,景王就来了,”怎么回事?皇上派人来宣旨了?“   言不归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那卷明黄。”怎么可能,我明明劝了父皇,打消了他这个念头的。“   ”谁知道呢?“言不归不在意的轻笑。   ”你,就不担心?“慕凝喻见她一点儿也不着急问道。   ”担心什么?“   ”万一,他认出了你?“   ”那又如何?不记得我说的吗?叶清歌已经死了,你再看我,我与叶清歌可还有半点相同?再说了,就算他认出了我又能如何,他难道会当堂指认我吗?然后让皇上把我拖出去,再杀一回?“她笑的风轻云淡。   慕凝喻被噎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压着嗓子低哑道,”我突然有些羡慕皇叔了。“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言不归并没有听清楚。   他却摇摇头说着:”没什么。“   我很羡慕皇叔,因为你不怕任何人认出你,你不惧任何人的试探,你不担心任何人心中的叶清歌会变得卑鄙阴诡,唯独一个慕韶白,你连让他心疼都舍不得,我知道没关系,贺景宁知道也没关系,只要慕韶白,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了。   长宁门口,文王着好官服等在城楼上,楼下百姓议论纷纷。   ”哎,你看那是不是,文王?“   ”是他,没错“   ”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文王亲自上城楼了。“   ”嗨,能有谁啊,还不是东蜀太子贺景宁。“   ”呦呦呦,你看是不是那辆马车?“   ”对对对,贺太子这架子越来越大了。“   ”哎,那前头骑马的是谁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东蜀镇国将军之子陆北野听说少年早成,东蜀人都说他能成长成第二个沐王爷呢。“   ”怎么可能,我才不信呢。沐王爷,那可是百年来第一个战神呢,就这小毛孩子能成为第二个沐王爷?扯皮蛋呢么不是”   “我也不信,肯定是东蜀人瞎说的。”   “不过啊,这沐王爷自从八年那事之后,也是一蹶不振了,现在长宁的孩子都不知道还有个沐王爷了。”   “要说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么,那位贺太子听说到现在后院也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女人都没有。”   “嚯,说真的,这沐王爷真够惨的,自己心上人被亲哥哥给弄死了,也是可怜啊。”   “也不知道,那位小姐的风采是有多么撩人啊,引得这一个个天之骄子都为她守身如玉。”   “我才不信...相家会谋反。”   “我也不相信,那位小姐家会谋反,那位小姐多好啊,我这条命就是她救的呢。”   “嗨,这你还不懂吗?我们这些人相信有什么用啊,上头的那位要她死我们怎么能阻止啊。”   “好了,别说了,小心给别人听了去,回头再给咱几个都按个谋逆的罪名,再株连个九族,咱就都完了。”   “哦,哦,对对,不说了,不说了。”   华贵的马车缓缓前进,城楼上的文王赶紧下了楼,就候在门口。浩荡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文王站在马车前微微行了个客气礼:“蜀太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无妨。”贺景宁冰冷的声音从那层层叠叠的车帘里传出,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就连文王也只能尽量压下心里那股不适,原本见他这样安坐在马车里不出来心下是极不快的。他就算身份没有一朝太子尊贵但好歹也是个六珠亲王,再说了这里是大楚,客随主便的道理谁不懂?只是现在听他淡淡说无妨,倒叫人汗毛倒立。沐皇叔也是冷的,他是没兴趣掺和他们这些事,抑或说是一种不屑和轻蔑,但是这个贺景宁却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发出的一种冷嘲。如果说沐皇叔的冷是块寒玉,让人心生敬畏,那他便是锋利的刀刃,让人不寒而栗。   他干笑两声,心里却早已存了要跟他交好的心思,“还请太子移步去住处。”   “劳驾了。”陆北野一抱拳代替贺景宁接下了话头。   文王翻身上马,轻叱着在前面引路。为了这贺太子他可费了不少功夫,特地包下了整个翠微楼,全长宁最好的客栈,当然也是最贵的。不过银子跟江山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若此番能得贺景宁的好感,无疑对他以后上位大有好处。   “太子就先在这客栈里将就将就,晚上会有您的洗尘宴,届时还望太子赏脸。”文王对着马车道。   只见那车帘动了动接着从里面伸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他手腕轻转掀开那帘子,往上是素净淡雅的银白色月牙袍,发丝被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精致而棱角分明的脸庞,漂亮的瑞凤眼不带半点温度,琼鼻高挺,薄唇微抿。真真应了那句“公子翩翩世无双”。只见他抬眸看向那翠微楼,没说话。陆北野了然的过来扶他下车,对着文王客套一番,送文王远去,这才进了楼。   文王对他这副敷衍的态度再不爽也不能表露出来,只好硬咽下这口气,进宫准备夜宴事宜了。   言府,“乔羽,你今日随我进宫吧。”言不归看着帮她整理衣服的乔羽道。   “我?”乔羽指了指自己,显然很不解。   “算了,你还是叫鹤酒过来吧。”言不归摇摇头放弃了心中的打算。   “我可不去。”东方鹤酒刚来就听到她这么吩咐,旋即拒绝,这几日在这府里苦找桃花引,却一无所获,现在正不爽呢,让他陪她去皇宫?才不干呢,“皇宫那么多规矩,我才不要呢。”   “你不是一直在找桃花引吗?”言不归一句话问的正击红心。   “你良心发现要把酒给老子了?”东方鹤酒双眼放光。   “酒在皇宫,怎么样,还不去吗?”言不归淡然道。   “呸,你这个小人!”   “乔羽,还是你陪我去吧,反正我也不喜喝酒,到时候你坐我身后,我的那份就交由你了。”   “谁说老子不去了?老子去去去去。”   “别成天老子老子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脑子坏了呢。”   “老子乐意,脑子坏了就算了,反正老子也不用像你一样用那玩意儿。哎,不是我说,就你这么一天天的算计这算计那,会不会把自己给算计死啊?”   言不归笑笑,“算不算的死自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我想今晚晚宴你一口桃花引都喝不到。”   “别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吗?暴脾气.....”   言不归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没再说话。把自己给算死吗?“也许吧。”   “啊,你说什么?”东方鹤酒没听明白问道。   “没什么。”言不归摇摇头,“我们该走了。”   门卫看过言不归的令牌将她放了进来,这令牌是当初随着圣旨一同赐下的,她将令牌收好,带着东方鹤酒跟在一个领路公公身后。那公公将他们带到大殿前便退了下去,说着自己身份低微不便近殿,让他们自己走进去。言不归先是谢过那公公,见他走远这才伸头看了看大殿,殿中来了寥寥数人,很是冷清。言不归转头道,“现下人还不多,要不我先带着你去皇宫转转?”   东方鹤酒也不想那么快就入殿便爽快答应了,“好。” ☆、殿上聚焦 不露声色   言不归走在前,东方鹤酒就走在他左侧,听她说着这皇宫的每一寸地方,“你对这里倒是颇为熟悉。”言不归的背影一顿,他方才意识到自己自己说错话了,“我......”   “我当然熟悉,鹤酒你觉得这皇宫如何?”   “虽不及东蜀奢华,但胜在巧妙精致,布局清晰,如此相较,却比东蜀皇宫还要略胜一筹。”   “是吗?这皇宫啊,是由我□□亲手设计的,他在皇宫建成那日,自尽在屋中。那一天我祖父刚刚满月。”言不归声音低沉,“他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孩子学会叫爹,还没看着他走路,还没陪他长大,祖父说他戎马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一人将祖父拉扯大,好在皇上对叶家多有照拂。后来祖父当了将军,成立了叶家军,听说那是最传奇的一支队伍。后来,祖父老了,将兵权全部交给了先皇。我爹,入朝做官,弃武从文,一路升上了左相,娶了娘亲,有了我,有了清明。那时先皇糊涂了,朝政越来越乱,夺嫡之争也越来越严重,我父亲站在了八皇子的阵营,一路扶持他上位。可惜后来啊,也不过只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当皇帝还真的心狠手辣呢,我爹从小就是他的伴读,听说还与他结为了异姓兄弟,但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东方鹤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没关系就能没关系的,所以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在黄昏下略显悲伤的侧脸,他能做的,也仅仅是陪伴而已。   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可以不用活的这么累的啊。   “不归。”东方鹤酒唤了她一声,“我们去赴宴吧。”他深知再这样走下去又不知会唤起她多少思绪。   言不归微微颔首,沉郁的气场一扫而光,“走吧,这个点儿皇上已经来了,如此一来,大家忙着恭维倒也没甚的人会注意到我们,正好你也不用下跪行礼了。”   这一转悠竟花了两个时辰,殿中此时热闹万分,言不归带着东方鹤酒默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寻着个偏僻角落坐下。   楚皇此时坐在上头,正侧头与兰妃说着什么,时而回头与皇后说一两句,倒是哪边都没落下。左下首空着一位其后坐着三王,右首坐着的却只有一个沐王。太监奸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东蜀太子到!”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宫殿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鎏金丝线的短靴,再向上是银丝滚边的紫色锦袍。来人不紧不缓面对众人的注目无半点不适,他一露面便镇住了全场,自身所带的强大气场让人有种压迫感。言不归心下唏嘘偷偷向上方望去,只见皇上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三王都纷纷侧目,除却景王有些紧张,另两位脸上都带着些许忌惮和讨好,而沐王,他兀自把玩着酒杯目光自始至终也没投来半毫。   贺景宁微微躬身,全是行了礼。楚皇满脸笑意,安排他在左首的空位坐着,正对着慕韶白。他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种感情,却是极度的嘲讽与憎恶,事实上这种憎恶从他踏入长宁,见到大楚皇室人那一刻起就开始极力滋长,在见着慕韶白的这一刻便爆发了出来。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应和着上头皇上所说的“迎使”之语,仰头干了那酒,却不经意地瞥向慕韶白,目光颇为挑衅。   楚皇扫视四周,出声道:“朕今日不是请了不归先生来吗?先生在何处?”   言不归早料得如此,小声叮嘱东方鹤酒留在原处,便起身行至殿前。   楚皇眼眸微眯,来人着竹青色文人袍,一步步走来,目光淡然,步伐稳健未见丝毫慌乱,虽然长相不是特别出众,尤其是在这一群皇子中间更显平庸,但是他周身的气质却是谁都没有的。楚皇眸子深沉这人果真不同寻常。不由忆起那日御书房内,慕韶白的那句话“不归先生,一人可抵百文人。”他知道慕韶白是什么样的人,便信了他,此次只招了言不归一人侍宴。就是不知道,这弱冠书生能否抵住这一国的刁难。   “草民,言不归,拜见陛下。”她的声音不缓不急,不似别的男儿雄厚低沉,颇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却又不显女气。楚皇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笑道:“先生免礼,来人,赐座。”   明福应了一声,立马有小太监收到眼色引了她在沐王身边坐下。众人心下虽疑惑却也没多问。   贺景宁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这位“先生”身上又很快转开。他身后的陆北野不为所动,倒是那随从官莫名的倒吸了口气,在这寂静的殿里颇为突兀。上座的楚皇轻轻皱了皱眉,下首的代王已经开口,“使者大人,这是怎么了?”   那使者见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这儿,有些尴尬道,“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这酒没有我们东蜀的玉露春好喝罢了。”   东蜀人以酿酒出名,家家户户都有酒窖,这玉露春虽是好酒,但在东蜀也仅仅是中上品而已,他这话却是在说大楚看不起人连一等酒都拿不出罢了。偏生他又一脸无辜,让众人也不好发作。   言不归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正好掩住嘴角不屑的弧度。这东蜀还真是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啊。   楚皇心中有气却不好对着他们发作,只道:“凝桓,此事你是怎么做的?”声音不怒而威。文王心中一沉,正欲起身言失,便听得耳畔传来一道懊恼的声音,   “呀,弄错了。”   只见景王抿了抿酒水,便离开座位道,“父皇,此事怪不得皇兄啊,是我一时贪玩,想着与他开个小小玩笑,却忘了把酒换回来。”   “哼,你胆子但是不小。”楚皇又何尝看不出他在替文王解围?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是是,儿臣此事是做的不对,还请父皇恕罪。”慕凝喻拱手做了一揖,全是赔罪。   陆北野听此轻笑一声,“景王爷,这玩笑开大了吧。”   慕凝喻不羁浅笑,“我与皇兄关系好,开玩笑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但这玩笑也该分事宜吧,这宴会上也可如此?”陆北野见自家太子脸上无甚的表情,接着道,“听说大楚素来重礼规,怎么今日却如此不分轻重?”   “陆小将军此言差矣,凝喻生性好玩,此事确实是我有失分寸,不过,这酒你们若是不满意,姑且当这是杯净口水好了。”慕凝喻眸间含笑。 ☆、百年佳酿 相女献艺   “既是如此,这净口水我等也喝过了,那这正主是否可以上来了呢?”   “这是自然。”慕凝喻漂亮的桃花眼里折射出奇艺的光,对着殿外轻唤来人。有三个宫人抱了酒坛子过来,再粗糙不过的陶罐,上头封着酒布,不时有一两缕酒香钻入鼻子。   陆北野嗅了嗅,心下了然,不过是寻常的桃花引罢了,甚至比先前那酒还要差。他嗤笑一声,大楚这几个皇子好不懂事,置大楚颜面不顾也要争个高低,怪不得大楚情况愈下。   他这不屑的表情落入了慕凝喻眼中,他嘴角挑起高深莫测的弧度。周遭人见这酒上来就开始议论起来,他却不甚在意,再看贺景宁,照旧没什么表情,果然与旁人不同。他清了清嗓子,“来人,揭酒布。”   又有一帮人上来揭开酒布,刹那间,浓烈得恰如其分的酒香便充满了整个大殿。陆北野不屑的表情霎时收起,再无半点轻视之心。   酒香纯冽而雄浑,只嗅入几分便让人有了几分醉意,似桃花又似兰芝,现下叫他也掐不准这究竟是什么酒了。   东方鹤酒深深吸了一口气,喟然道:“果然好酒。”言语间颇有几分急不可耐。言不归回头轻瞥他一眼,才让他安分下来。   慕凝喻笑道:“太子以为这酒如何?”   贺景宁冷然道:“是好酒。”   “那比之贵国的万物生呢?”万物生可是东蜀的国酒一年才出一坛,光酿造就要花上五年。名声之广,天下皆知。   “不相上下。”贺景宁也是懂酒之人,在酒坛上来之际便嗅出不同,如今虽酒未入口,却已经在心间分出伯仲。   楚皇的脸色好看不少,景王这一举,不仅替大楚挽回了颜面,更狠狠的打击了东蜀的颜面。他挥挥手让宫人命宫人倒酒,客套了几句,便与众人一同举杯。   酒入豪肠,三分残留与唇齿,七分变作温热,余下满腔馨香。   “好酒。”楚皇眉毛一挑,“这是何酒?”   景王浅浅笑:“这可是三个花大价钱从千叶归买回来的,一坛千金呢。这来历吗,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他话锋一转,看着言不归道,“这不归阁阁主就在这儿,想必这世间没有人比先生更知这酒的底细了。”   “哦。”楚皇颇有兴致地看向言不归,“先生倒是说说,这酒是何来历?”   言不归起身作了一揖,才道:“能有甚的来路,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桃花引罢了。”   贺景宁视线转到她身上:“只桃花而已?”   “只桃花而已。”她答得肯定。   “若只凭桃花,何以值千金?”陆北野此时也忍不住发问。   “桃花虽普通,但是仅凭桃花便能得出与万物生‘不分上下’的夸赞,千金当然值得。真正的好酒不分原料贵贱,只区于酿酒人的技艺与心境,这桃花引出自鬼谷,是鬼谷子先生亲手酿下。距今时今日已逾百年,凭此二处,可值千金否?”   鬼谷子?陆北野一抱拳,“自是值得的。”别说千金,万金都不为过。   “哈哈,好了,今日呢,重点是为蜀太子接风洗尘,皇后啊,你不是说特地未贺太子准备了歌舞吗?”楚皇爽朗的笑笑。   林皇后端庄的笑笑:“不瞒皇上,臣妾料想贺太子已经看倦了那些俗套的歌舞,于是特地啊,请各位大臣的女儿准备了节目。”她用眼神示意自家侄女,“但是吧,各位小姐好像都不怎么好意思,这样吧,不如让婉儿先来如何?”   “好啊,婉儿啊,就你先来吧。”楚皇眼眸眯眯。   只见林相身旁的蓝衣女子施施然起身,她柔柔开口,“婉儿献丑了。”她抱着古筝来到殿前,拨了几下,方才开始拨弄起来。   “峥峥”悦耳的几声后,她的琴曲正式开始。   熟悉的旋律声想起,贺景宁的动作一顿,这是……《余生若梦》!他目光深沉,隐隐压着愤怒。   慕韶白先是一愣,看向林婉儿的目光带着不屑。这曲子,谁也弹不出那个味道了。   言不归倒没有多大反应,久违了的《余生若梦》啊,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还记得这支曲子,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再听一遍。当年她凭着这支曲子,扬名天下,得到了“有女当如叶清歌”的美誉,如今终于有人要做第二个叶清歌了吗?   林婉儿弹完最后一个幸福,上头的楚皇带头鼓掌,她一脸娇羞的低头,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掠过慕韶白。   言不归一脸了然,贺景宁眼底嘲讽更甚:“沐王爷,你觉得如何?”   本来大家都在夸赞着林相千金蕙质兰心,这下听他一问都住了口,纷纷看向沐王爷,看他如何回答。   “一般。”慕韶白不为任何人所动,淡淡说着。   林婉儿眼中是盖不掉的失落,却又暗自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的,沐皇叔一向不夸人的,‘一般’,就是最好的肯定了。”殊不知,他这般说不过是顾及大楚的面子罢了,而且他说一般,是真的很一般。   “是吗?”贺景宁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表情,那是一个极其嘲讽的笑:“我倒觉得……”他这四个字吊足了人胃口,他的脸色很快冷下来:“东施效颦。”   林婉儿的身子晃了晃,她苦练琴技这么多年,竟然被人说做“东施效颦”这让她怎么服气?她眼里蓄满了泪,却又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只笑笑说:“贺太子,说的是,婉儿献丑了。”   这幅强忍眼泪,强颜欢笑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不免心生怜惜,纷纷觉得这贺太子过分了。   “胡闹!”这是言不归心里的第一反应,这林婉儿是蠢货吗,她当这人是她什么竞争对手吗?怎么把后宅里女人们用的手段用到贺景宁身上去了?简直胡闹!她抬头看向贺景宁,果然见到他眼里现出杀机,这种场合,激怒双方都没有好处,她连忙给慕凝喻使了个眼色。   慕凝喻心领神会,“我听闻先生也通晓音律,不知道先生怎么看?”   言不归不慌不乱,“林小姐弹得还行,只是未得精髓罢了,想必是匆匆准备的曲目,所以有些东西还未完全领会,是吗?林小姐。”    ☆、琴台赌命 太子入府   言不归不慌不乱,“林小姐弹得还行,只是未得精髓罢了,想必是匆匆准备的曲目,所以有些东西还未完全领会,是吗?林小姐。”   林婉儿下意识的就想反驳,自己练这曲子已经练了三年了,怎么可能没有领会!后来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于是接口道:“先生说的不错,是婉儿太急了,如今出了个丑,污了贺太子的耳朵。”说着又是要哭的样子。   言不归头大了,你好好的说就说,哭什么哭啊,你没看见吗?人贺太子那眼神是真要杀你啊。   “不归先生,好像很懂这曲子,不如,你来一曲如何?”贺景宁眼睛危险的眯了眯,声音低沉,“如果你弹不好的话,先生您,和那个女的,一样都得死。”他的话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楚皇的脸迅速变黑,这贺景宁也太不懂事了点,但是,大楚远远比不上东蜀,这事实却不得不让人屈服。他只得干笑两声打圆场,“贺太子这玩笑来得有点大啊。”   “本宫从来不开玩笑。”他目光沉沉,“尤其是触到本宫底线的人。”   被他冷冷的视线一盯林婉儿再也装不了可怜了,生生打了个冷颤。在座的人也闭上了嘴,不敢言语。   只有林婉儿知道,她今天这一身模仿的都是很久以前的那个女子,包括那首曲子,她这样做是为了引起沐皇叔的注意,谁成想反而触到了贺太子的底线。是啊,她怎么忘了,那个天之骄女,招惹的可不止一个男子。她将求救的视线投向那个青衣的男子。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言不归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再不想去也无可奈何,只好起身:“那,不归便献丑了,若是弹得不好,还望各位海涵。”   “本宫说了,弹不好,那就死。”   这个贺景宁一点没变,她无奈的步到殿中,“林小姐,借你琴一用。”他坐下,轻拨琴弦,一样熟悉的音律响起。   他第一个音符出来,殿上的人表情就变了。林婉儿的琴声悦耳婉转确实不错,但是却没有言不归的内涵。他的一拨一挑都极近有力量,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殿上窃语声全部消失不见,只有这动人的旋律漂浮着,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大家水平。   他的手越拨越快,乐曲进入□□,似是女子低声诉说自己余生的梦幻情话。渐渐的调子降下来了,□□迭起,再现波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崩”的一声,乐声戛然而止,众人正沉浸在乐声中,突然觉醒,只见言不归看着手中的断弦苦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好像太用力了一点。”   “啪啪啪啪。”这次带头鼓掌的是贺景宁,“先生果然不凡,虽然是半曲却足以让本宫心服。”   言不归笑笑,宽大的袖子里双手却已经隐隐出汗,再弹下去,迟早会穿帮的。   “皇上,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贺景宁突然发声道。   “什么‘不情之请’?贺太子不妨说来听听。”楚皇也是开心,毕竟这言不归得了贺景宁的夸赞,长的可是大楚的面子。   “本宫想随言先生回府,在他府上叨扰一段时间。”贺景宁依旧冷冷,却在众人间掀起了巨浪。   “这……”楚皇有些为难,“万一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言先生琴技过人,讨教一二而已,有何不好听?”贺景宁不依不饶。   “好吧,那便依太子吧。”说着也不等人反驳,就吩咐宫人出宫通知驿馆。   言不归心下大惊,给了慕凝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伏下身子领了旨。   “不归先生的大名,本宫在东蜀也早有耳闻,如今看来真真是名副其实。”   “太子谬赞,不归不过一介布衣,只是略通才书,才得各位盛赞叫我一声先生。”   “先生谦虚,本宫棋艺虽称不上登峰造极但在东蜀也是排的上名号的。”贺景宁葱白的手指执了一黑子,观摩良久,才落下一子,“只是跟先生比起来好像有些不够看了。”   “太子不过是欠着些经验罢了。”言不归嘴角微勾,“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太子今日急于求成,才会思虑不周,而让不归得了空子。”白子落下,整个局势都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变化。   贺景宁一向冷厉的脸上竟微微皱了皱眉头,思忖良久,释然的将手中棋子放回棋坛里:“先生是说那日殿上我请求入住言府的事吗?”   “太子想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贺景宁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殿上只有你一个布衣了,先生之才,受得起楚皇的一句尊称。”   言不归轻抿茶水并未答话。   “景宁愿以东蜀丞相之位,邀您辅我治国,先生意下如何?”   言不归喝茶的动作一顿,心里喟叹一声,真真是贺景宁式的邀请啊。“我对仕途并无太多向往,朝廷规矩太多,自不适合我这种乡村野人。”   “对仕途无欲,又何必在这长宁沉浮?我东蜀国力强于大楚不说,朝中局势也比大楚稳定不少,先生若来,大可省去不少烦心之事。”   “太子想要吞并大楚。”言不归放下茶盏,眸中升起几分锐利。   “那又如何?”贺景宁丝毫不避她的目光。   “太子倒也不怕你这话会传到楚皇那里,弄不好,您就回不了东蜀了。”   “这些阴谋诡计我从小到大见得多了,一开始我倒还会应付上几招,但现在却是不屑了。”他眼带嘲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现如今我只相信实力,在足够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诡计谋不过只是小孩子间的玩闹而已。”   “太子说的是。”言不归笑笑,应和道。   贺景宁托起茶杯,“所以,我对你们大楚朝堂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直觉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让先生您来摆弄朝堂,帮着那几个跳梁小丑,在楚皇面前斗真是愚不可及。”    ☆、第 15 章拉拢不归 疑窦顿生   “我同您不是一路人。”言不归脸上表情未变,语气随意淡然,“您上位靠的是实力,我出名凭的是脑子。你的实力帮你抹杀一切阴谋可能,我的脑子帮我以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益,弯绕虽多,费时却不费力。对您而言,您少年时的对手不过是一个三皇子,三皇子生性阴狠,空有野心,手段却拙劣,除却母家势力便什么都不是了,赢他再简单不过,可是大楚不同,大小王爷十五位,上头还有个楚皇,朝局动荡,不用手段又能如何?”   “哈哈。”贺景宁颇为难得的笑出声来,“先生还说我,自己评论朝局而不也不避嫌吗?”   “我不是不避嫌,我是对言府里的人自信,对殿下自信。”   “先生真的不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吗?”贺景宁恢复那副冷厉的模样。   言不归再次轻笑,答案不言而喻。   “先生既然不在乎仕途,为何留在大楚?”   “太子不用担心,待到大楚新皇登基,不归自会离去。”   “我倒愈加看不懂先生了。”贺景宁目光锐利。   “受人之托,便忠人之事,情若还清,自会离去。”   “先生果然不同常人。”贺景宁眉头一挑,心中那份杀机也打消了,“天色不早了,本宫先回房了。”   “太子慢走。”言不归起身恭送,突又出声:“殿下,当心脚下。”   贺景宁一顿,继而道:“景宁受教了。”   看贺景宁走远,言不归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方才松下,唤来乔羽问道,“长生到了吗?”   “已经到景王府了。”   “尽快送他回谷,别再逗留了。”   “可是,”乔羽脸上现出为难,“他不肯走。”   “由不得他。”言不归微微皱眉。   “我已经劝过他了,他说除非您走,不然他不会走的,如果您实在要他走,他就……”   “就怎么?”   乔羽一咬牙,“他就只能去找沐王爷收留他了,想必沐王爷会很欢迎他。”   “胡闹!”言不归脸色不怎么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晕也好,下药也好,必须把他弄回去。”   “主子,不是我不想弄啊,是真的弄不了啊。”乔羽一脸犯难。   言不归脸色深沉,良久溢出一声叹息“罢了。”   贺景宁倚在亭边极目远眺,言不归这园子修的极好。他身后跟着的长德时不时说上两句,介绍着这园子,三言两语总要夸上自家先生一番。   “那边的花圃种的可是十八学士?”贺景宁指了指另一边的花圃。   “是,先生闲暇之余除了看书就爱侍弄这些花草。”长德恭敬道。   “先生是个雅人。”贺景宁面色依旧冷淡,说出的话也冰冷异常,他迈开步伐向那花圃走去。   如今夏日,花儿开得正好,花圃的排列很随意,少有特别艳丽的花朵,十八学士珍贵异常,这半亩方圃里竟种了□□株,只是……他眉头不经意皱了皱,目光停在那遍布每个角落的鹅黄色芽花上,“这些是什么?”   “哦,这是术芽。先生说了这术芽跟这些花种在一起可以做点缀而且可以肥土。”   “这花圃种了这么多花,不知道你家先生最爱哪株。”   长德笑笑,一脸憨厚,“我家先生最爱木樨。”   “你说什么?木樨?”贺景宁眉头又皱了一下,有些好奇。   “对啊,先生向来最爱木樨。”   “那倒是怪了,既然先生最爱木樨为何这院子里却不见木樨呢?”   长德挠了挠头:“这我倒不知道了,先生从来长宁后就未在园子里种过木樨,当初建院子的时候还派人问过,先生也说了不用。”   贺景宁目光幽深,若有所思,“你很了解你家先生?”   “说不上了解只是先生的一些习惯大家都知道罢了。”   “本宫口味有些挑剔,望你能叮嘱一声,不要让厨房犯了我的忌口。”   “太子客气了,太子只管提就是了。”   贺景宁回身看着他道:“本宫从不吃蕹菜,也不吃动物内脏,吃鱼只吃鱼肚,所有的肉最好全部切片,越薄越好,最重要的是本宫从不吃鸡蛋。而且本宫口味偏重,想来先生口味应偏清淡,如此怕是要麻烦厨房另做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来也怪,太子忌的那些,也是先生的忌口,并且先生也喜重口殿下这些算不得什么,我这就去厨房打声招呼。”   “正好,本宫打算出府逛逛,你告诉先生让晚膳就不用等本宫了,先下去吧。”贺景宁边招来陆北野边道。   “是。”长德应了一声,送二人出了府。   “殿下,可是府中有什么古怪?要不要我派人探查一番?”陆北野见他面色不善道。   “不。”贺景宁眼中是散不去的雾霭“言不归不是普通人,言府更不好下手,你查也查不出什么。”   “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陆北野跟在他身侧问道。   贺景宁并未作答只是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后面。   陆北野很快意识到什么,对着他一点头,两人加快了步伐。   景王府,慕凝喻看着眼前专注分着茶叶的长生,斟酌着开口,“长生啊,你真不回鬼谷?”   长生掠了他一眼,眼中是明晃晃的不屑,慕凝喻干笑两声,“这不是贺景宁来了吗,知道你姐姐有个弟弟的就那么几个……万一,你和他相遇了……”   “不会。”长生周身气质很温和,像极了贵公子,这种天生的气质,是多少变故也磨不掉的,那是叶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慕凝喻一挑眉:“这么自信?”   长生拎起煮开了的泉水,注入茶杯,无声勾唇浅笑,有些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王爷,蜀太子出了言府,好像发现了言府派去跟着的人,左拐右拐的好像往咱们府上来了。”   “什么?”慕凝喻心下一惊,再看长生并无半点动容,“拦下他,就说我不在。”   他转头看向长生:“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长生淡淡摇头:“无妨。”   看他这样子,莫名也淡定了下来,当事人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况且……说实话,他是想让贺景宁认出叶姐姐的,这样她就会多一个助力,会省掉很多麻烦。 ☆、清明已死 酩酊大醉   不多时,管家再次来告,说已经将蜀太子回绝走了。长生纤长的手指捻起茶杯放在慕凝喻面前,“问吧。”   “啊?”慕凝喻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快点。”长生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   “你,是怎么好起来的?”他斟酌了一会儿,声音干涩,“不落花?”   长生手下一顿,“被毁了……八叔叔……不让……叶……活……”他一番话说的磕磕碰碰。   慕凝喻呼吸一窒,不落花,是唯一能治好长生的东西,当年宁姨花了很大功夫从轮台寻来,而叶清歌用心头血养了它整整八年,若他没记错,那一日离不落花结果只剩两天,然而……“那,你现在?”   “换血。”长生说到这儿,声音也不由染上了几丝冷意和悲切。   “你说什么?”   “以血换……血。姐姐……和我……换了……”   “你再说一遍!”慕凝喻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得一声冰冷愤怒的声音,他心下大骇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长生轻轻看一眼他未再言语。贺景宁一向冰冷无感的脸上现出一簇簇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气血,他再笨也知道以血换血是什么意思,除了一母同胞的叶清歌,谁又能与叶清明换血?然而这样做的代价也是惊人的,只有一方死,才能让另一方活下去。   “清明,清歌呢?”   “死了。”   “清明,”贺景宁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告诉我,清歌在哪?”   “我叫长生。”长生声音平淡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他叫长生,八年前叶清明就死了,在看见一家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在不落花被曾敬爱的八叔叔亲手毁掉的时候,在看到姐姐在他面前慢慢变老的时候,在宁家军护在他身前的时候在醒来发现姐姐变了一个人的时候,在一向柔弱的姐姐变得杀伐果断的时候,那个身体孱弱的叶清明,那个叶相家不为外人所知的小少爷,那个终日活在父母姐姐庇护下的叶清明,就死掉了。   “清明,你不能这样,你告诉我,清歌在哪里好不好?”一向杀伐果断的贺太子脸上现出一种几近哀求的神色出来,他说,“清明,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那样骄傲的贺景宁啊,竟然用上了求这个字。饶是慕凝喻听他这样说也不由得心头一软,可是长生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不能也不想惹姐姐生气,虽然他心底也希望告诉贺景宁姐姐就是言不归,可是姐姐不希望,她不希望多一个人来承担这种责任。就像慕凝喻,纵然他知道了真相,姐姐也只是让他做了一些再简单不过的事,而没有让他去做太大的改变。   虽然叶清明一直说着,叶清歌已经死了,但是他察言观色这么多年,不难看出长生提到姐姐时的神态,那是愧疚,是心疼,却不是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悼念,“清明,我这么大没求过任何人,今天,我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清歌在哪里好不好?”   长生闭上了眼睛,终是不忍,“长生……我叫……言……长生……”   “清明!”贺景宁还未再说些什么,长生已经拂袖而去,他正准备追上,慕凝喻伸手一挡,他恼怒道,“你让开。”   “长生不想说自然不会说,你别再追问了。”慕凝喻自然明白长生的意思,可是看样子,贺景宁完全没听懂,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而他自然也不会去提醒。   贺景宁颓然的站着,突然拎起慕凝喻的衣领,施展轻功向外飞去。慕凝喻大骇,片刻安静下来。贺景宁极会挑地方,选在了异客居,甩了银票,直接上了包房。一看这架势,慕凝喻就头大,看样子这太子爷是又要一醉方休了,可怜他被拉来做陪酒了。   “上你们这儿最烈的酒。”贺景宁语气沉沉像是要杀人般,宫宴之后他便打听过了,这家异客居就是千叶归名下的酒坊。   小二不敢马虎,他认得慕凝喻,在他眼色间便懂了此事要告诉自家先生,他应了声,不一会就上了坛酒。   贺景宁揭开酒布,也不拿杯子或者碗就直接对着坛子喝。烈酒入喉让他的神经有一瞬的麻痹,一口接一口,看得旁边的慕凝喻心里直发愣。   “来人,上酒。”须臾之间一坛酒就下了肚,他目光更加冰冷,丝毫不见喝酒人有的恍惚。   “你不能这么喝,会死人的。”慕凝喻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自虐式的喝法,出言阻止道。   “放心,我不会死的,以前以为清歌死了我都没死,如今知道她没死,我就更不会死。”他冷笑一声喝酒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慕凝喻悻悻地住了口,心里期盼着言不归快些来。   小二果然是上了最烈的酒,三坛子下去,贺景宁的眼睛愈来愈亮,慕凝喻深知,他这是醉了。他亮亮的眼睛盯着慕凝喻一动不动,“凝喻啊,你想不想你叶姐姐啊?”   慕凝喻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啊,我真的好想好想啊,我有时觉得时间真奇妙,明明昨天你才刚将我撞到了水里,明明我昨天才刚刚遇到她,她怎么就死了呢?”贺景宁烦躁的灌下一大口酒,“你们慕家欠她的啊,慕韶白那个废物,他护不住她啊,早知道他护不住我怎样都会带她走的啊,她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那样至少她还活着啊。清明不告诉她在哪儿,你也不告诉我,你们都不告诉我。这么多年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她啊,只有她,可是你们都不告诉我,她在哪儿,都不说。”他的声音竟然隐隐染上了哭腔。   “什么东蜀太子,什么万里江山,我只要她啊,我只要她。我不要皇位,不要荣华,我只想要一个她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满屋子的酒气站在房门外时就钻入人鼻,言不归皱了皱眉,听见他还在说着。    ☆、景宁回蜀 再次离别   “大楚对不起她啊,你们慕家对不起她啊,我也对不起她啊……我也错了,我错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们能照顾好她,没想到……我错了,我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当初没有不顾一切的带她回东蜀啊。”贺景宁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他仍旧说着,说着他们的过往:“那时候她多张扬啊,说我没脑子,公然拒绝我的求婚。天下美人那么多,我却只喜欢上了那个一身蓝衣的她。那么好的小姑娘啊,我对不起她啊,我太懦弱了啊,我太……”   言不归的眸子里迅速升起水雾,那些过往,她以为自己忘了,如今才知道,没有,一直都没忘。见到的故人越多,她想起的就越多。那段记忆啊,是叶清歌一生最美的年华,就算她现在是言不归,那段记忆也无法从她的生命中抹去。   在见到韶白哥哥的时候,她虽然不舍却不得不要将他推向高位,在与小凝喻相认的时候,她虽然心疼却还是将他卷入这场斗争中来。可是此时此刻,她站在这扇门前,听着贺景宁的酒后胡言,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样把不该卷入的人卷进来,她后悔了。   “凝喻啊,我好羡慕你,你那么早就认识她了,陪伴她的时间也比我长那么多,有时候我会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乖乖回东蜀,那么清歌她会不会就不会死。”   “你不要这样,你越这样想只会越愧疚,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慕凝喻也悲从中来,只得劝他。   “知道我为什么会搞垮我三哥,登上储君之位吗?因为我想灭了你们大楚。”贺景宁大笑道。   慕凝喻大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灭掉你们大楚,我想你们整个大楚为她陪葬。”   “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啊,听到她死讯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东蜀迟迟未发兵吗?因为这大楚啊,是她顾及的大楚,所以我没有发兵,但你要知道啊,没有了她,东蜀和大楚就再也不是盟友了,再也不是了。”   言不归就一直站在门外听着,听他诉说自己无尽的悔意,听他追忆他们以前的点点滴滴。她突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耀眼的男子对她死心塌地。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是只能任他诉说不停。谁都没有去阻止,况且他们也阻止不了。   不知多久房间里的声音终于停了,她对长坞使了个眼色,很快的,长坞便从里面将贺景宁架了出来,几乎是毫不耽搁的,三人迅速进了暗道。   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北野在景王府门口就与贺景宁分开了,这会儿等的正急,就听言不归派人传话来说,太子已经回来了,只是喝醉了,这会儿正在休息。他还是不放心,去了太子住处一趟确定太子睡下了,这才回去。   乔羽意识到了今晚气氛的不对劲儿,今晚的主子,很沉默,她不好问什么,只能陪在她身边。   “乔羽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突然开口。   “啊?”乔羽大为不解。   “我为了叶家做的……是不是错了?”   “为什么这么问呢?”   “为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可是,我已经住不了手了。”她眸色哀伤语气无奈。“我停不下来了。”所以对不起,尽管这样不公平,可是我还是要继续,对不起。   第二天一大早贺景宁就找了上来,言不归翻着书,目光淡然。   “先生,景宁有一事请教您。”他目光如炬盯着言不归。   “太子客气了,能为太子排忧解难是不归的福气。”   “我有一位很重要的故人,先前以为她死了,如今偶然得到她仍在人世的消息,并且她也知道我再寻她,可是她却不肯让身边人告诉我她的下落,若先生是我,该当如何?”   言不归心下叹一口气,“她不想见您自然有她的用意。”   “那依先生看,她用意何在呢?”   “我不是她,怎能知她用意何在呢?”   “倘若先生就是她呢,先生说说这用意何在?”   言不归抬头看他,他眼底一片清明,算是明白,他这十有□□是猜到了什么,“殿下的那位故人,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导致她,不愿意再去打搅殿下的生活。”   “不,她应该明白,自从她出现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轨迹就已经被全盘打乱了。”他并不傻,昨天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清明说他叫长生,言长生,整个长宁就只有不归先生姓叶,况且,他还喜欢木樨,对于吃食的习惯都和以前一模一样。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就算她弹琴的方式,字迹和书写习惯,说话和行事全都发生了变化,但是总有一两样东西,那些早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抹灭不掉的。   “所以,她才不想再次去打扰,你怎么不知道,她这次出现会不会再次消失?故人故人,故人来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故人了,殿下何苦揪着回忆不放?”   “我就是不想放。”   “您是太子,以后便是一国之君,您有该背负的责任,无论是什么促使你走向了这条路,你都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的故人,也不想看到你为了她放弃现下的一切,她想做什么,你帮她就是了。”   “她想洗刷自己家族的污名,我该如何帮她?”   “守好东蜀,不攻大楚。这便是殿下能帮到她的。”她再次对上他的眼,看到他眸中闪过的悲切与欣喜。   他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喉咙干涩的想哭,“如此,我懂了。”两人相顾无言,“我……过几天,就要回东蜀了,你,会来送我吗?”   言不归笑笑,摇了摇头,“届时会有各位王爷送您离开,言某,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贺景宁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失望,最后他也只是拱手做了个揖,仅此而已。 ☆、第 18 章暗线被折 忍气吞声   临行那日,长宁城门,三个王爷都在行着送客礼,贺景宁眸色淡淡,面似冰霜,不耐烦应付这些客套,他的目光时不时往城里望一眼,却是极快的让人看不出破绽。   一直到最后,他登上马车也没见到那人的身影,只好失落的启了程。   车队出了城,行了大约二十里路,突然停了下来,他皱皱眉,“何事?”   陆北野打马到车前,“殿下,不归先生在长亭那儿,您是不是……”还未等他说完,贺景宁就迅速出了马车,明明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他还使上了轻功。   见到言不归他的脸上现出狂喜,“先生,您来了。”   “嗯。”言不归笑着点点头,“我虽然说过不去城门送你,可没说不来城外送你。”   “先生能来,是我的荣幸。”   “我还有一事未与殿下说呢。”   “什么事?”   “不归曾说过,待在大楚只是为了还人人情,待到不归还完了,还想着要去周游列国,如果哪天进入了东蜀还望殿下记得招待我。”   “那是自然。”他笑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一块玉,“这玉先生收好,只要你来东蜀将这玉送给守门的士卒看,自然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言不归此番前来就是想让他心安,于是收下了玉,“一定。”   陆北野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殿下,咱们该启程了。”   “你该走了。”言不归笑着提醒道。   贺景宁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出去,才刚出亭子他又突然回身,一把抱住了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这才大跨步的回到了车队。   言不归就站在原地,嘴角含笑的看着他跃上马车,看着他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他伸出头冲她笑笑点点头。她手中握紧的玉搁得她手心微微的疼。   景宁,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可能永远都不能让你原谅了。   他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等你。”恐怕又要成为一句空话了。   一如多年前,他说“来日方长,定的卿心”一样,同样的离别,这一次,或许我们真的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你说此次东蜀太子前来究竟是何意?”楚皇看着这满院的别致道。   “还能如何?不会是显示他东蜀的强大罢了,这不是他一直来的招数吗。”慕韶白倒是没什么波动。   楚皇眉头微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次好像太风平浪静了一点。这回这贺景宁拉着凝喻那小兔子崽子一同去异客居喝酒,但是最后出来的只有那小兔崽子一个,他也问过说是陆北野把人弄走了。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我怎么觉得,他这次好像比以往宽容了不少?”   “小孩子嘛,同样的把戏玩多了,自然就厌了。”慕韶白司空见惯了。   楚皇一愣继而笑出声来,是啊,同样的把戏玩儿多了就没意思了,更何况大楚面对他的把戏还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还是你看问题透彻些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是朕搞复杂了。”   慕韶白没有恭维他,而是话锋一转,“皇兄可还记得,臣弟之前同你提过的事?”   “自然记得,就那个秦风的命案对吧。说说,你查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在这里不方便说,臣弟还是先陪您逛逛园子吧,等什么时候皇兄逛高兴了,臣弟再请皇兄移驾御书房,听我一言吧。”慕韶白眼中闪着变幻莫测的光。   楚皇颇有兴致的看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之前那个空缺的吏部尚书你可想好让什么人去顶替了?”   “物色了两个人选,一个是侍郎司伯涵,另一个是主簿余沁。”   “一个侍郎一个主簿,这两个差的有点远啊,看来这主簿的能力更高了?”   “我只是物色,到底选哪个,由皇兄决定。”慕韶白抿抿唇答话道。   “那当然是选主簿了,这件事你去吩咐吧。”   “是。”慕韶白应一声继续跟在他身后。   长宁城里出了个爆炸性的消息,之前背上了命案的护国公府,竟然私底下做着高贷的买卖。一时间护国公府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沐王爷全权负责,抄家,下狱,干净利落,让人不禁感叹那个杀伐果决的沐王爷又回来了。   而林府,林之涣几乎要呕断口气,明明他这条线都已经牵了一半了,偏生在这个时候,让沐王搅了好事,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就能讲这肥差弄到自己名下。大楚朝廷设有官营的贷行,只是对借贷人要求颇高,且明文规定,不借赌款。各大钱庄以故都没有借贷的行当,毕竟谁会那么没眼力去跟朝廷争生意呢。代王爷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将钱放给那些极需用钱却没有达上朝廷借贷条件的人放贷,大多是赌徒或者遇着了紧急情况的平民,没有势力没有背景,无疑是最来钱的一种方式。确实,他也赚了不少钱,可以说相府近一半的收入都来自高贷,现如今却说没就没了。若是什么都没做,一不小心给端了他也没有现在这么难过,恼就恼在只差一步,沐王这一下,可是逼得他不得不把耗费极大心力的那一大半也给吐出来。这让他怎么不气?   “好一个沐王啊,”林之涣快要呕死了偏生对着沐王又不能做些什么,他深知皇上对沐王有愧,这些年来没少人弹劾沐王可皇上一率不理会,仍旧惯着他。   “舅舅,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代王低眉顺眼道。   “哼,如何?还能如何?这个哑巴亏我们是吃定了。”林之焕眼眸深沉,抛开站位来说,沐王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少比代王更适合那个位置,只可惜沐王不好掌握上位的可能也不大。   “那沐王叔?我们还要不要……”代王迟疑问道。   “当然,继续与他交好,看这架势他不站任何阵营,但是不站队并不代表不会偏心,沐王不傻但是他太过刚正,又率性而为,这种人跟他打好关系比扳倒他容易。”林之焕很镇定,并没有因为沐王扳倒了他的一个势力而断了与其交好的心思。   不得不说他是正确的也是聪明的,但可惜他的对手是更聪明的言不归。所以从一开始他的输局就是注定的。    ☆、第 19 章天降大洪 俞城告急   这边代王心情不怎么好,那头的文王可是眉飞色舞着呢,看着这个皇兄吃瘪他可是再开心不过了。虽然现在朝堂上三王分据,但是景王生母是一届平民且已早逝,他虽自身出色但是无旁家势力相助,这实力比起他们自然弱了不少。所以在他眼里自己的第一对手自然是代王,如今代王遭了罪他自然再开心不过。他眼眸中难掩兴奋,“来人,把本王的璞玉给沐皇叔送去。”   说来沐王也是奇怪,他什么礼物都不收偏生对玉是来者不拒,且尤爱亲手琢玉,据说沐王府专门有间玉阁用于陈列沐王所雕玉器,被列为王府禁地,前几年沐王府有个下人误入玉阁,莫名失踪后被陈尸与庭院,以致下人见着玉阁皆退避三舍不敢接近。旁人不知,文王却是心知肚明,那下人本就是南夷的细作,妄想潜入玉阁一探究竟,皇叔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将他陈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并告知下人“玉阁禁地,不可进入”罢了。   沐王府的玉阁确实是个神秘的地方,除了沐皇叔和他的贴身侍卫凌风没人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文王也派人去试探过但却无一人活着回来。后来沐皇叔也察觉到了什么,暗中警告了他一番,他这才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在夺嫡这条路上沐皇叔的作用不容小觑,若能得他相助,起码六部都能握在手里,现在沐皇叔又正在慢慢收回手中的权利,看来之前的事是真的惹恼他了。   沐王只可交好万不可得罪,这点在很早之前他便知晓了,不过……   他现在最缺的不是沐王的助力,而是一个谋士,一个能帮他谋逆天下的谋士。而言不归,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出身草莽混迹于江湖,势力分布在大江南北,很多阴暗晦涩的事情朝廷不便出手,江湖草莽却可以。千叶阁这块肥肉,他怎么也不能松口,如果这块肥肉不愿意帮他……文王嘴角勾起阴暗的笑,那就不能怪他手下无情了。   “启禀父皇,如今俞城遇上大洪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地势低的地方都积攒了雨水,甚至已经淹掉了房子,有的百姓都逃走了,还望陛下快些做决定,以保俞城百姓免于受苦啊。”景王恭敬上奏道。   “什么?”楚皇大惊,“俞城水灾,这事怎么没人禀告于朕呐?俞城?凝新,俞城不是你的封地吗?”   代王在听见有人启奏说俞城的事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这下被一质问忙不迭跪下,“父皇恕罪,这也没人禀报给儿臣,这件事儿臣也不知道啊。”心下却把那俞城太守骂了个半死,他不是说只是多下了几天雨,不碍事儿的吗,早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说什么他也不会收那些银两的啊。   楚皇最烦他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没人通报?哼,我看你是在这长宁待得太久了,迫不及待的想回封地了吧。”   代王大惊失色,每个有封号的王爷都是有自己封地的,只是大多都在朝廷参与政事,封地平时也就交给各地主要官员管理,皇上这一句话可得不了,在长宁就意味着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有机会参与政事,有机会拉拢人心,如若被遣回了封地那还谈什么夺嫡?他连忙向林之焕使眼色,让他帮忙求情。可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饶是他也是不敢多言一句的,林之焕只能在心里暗骂句“蠢货”。   “哼,代王不思进取不守本分,现今特撤王珠一颗,罚三年俸禄,全部充做赈灾灾银,在府中禁足三日,你可有异议?”楚皇显然气急,竟然要撤去他的王珠,这下本来与那二人实力持平的自己,岂不是处于劣势了?他更加着急,偏生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为自己求情,不然估计父皇会罚的更狠,他只能将求情的事寄托在林之焕的身上,可是他并没有出声,这不由得让他在心里抱怨了一下,纵使再不愿他也只能应下,“儿臣知罪,儿臣并无异议。”   楚皇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那诸位爱卿,不知道这赈灾的人选你们可有推荐的?”   殿下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出声的,倒是文王向前一步,“儿臣愿主动请缨为父皇分忧。”   代王这下也反应过来,也向前道,“父皇,儿臣愿戴罪立功,前去治理水患。”   “皇兄还是听从父皇的话好好在府中反省吧。”文王语气里不无嘲讽。   “俞城是为兄的封地,诸多事你并不甚了解,还是为兄亲自来比较合适。”代王又不是傻子,无奈只能咽下这口气。   “皇兄此言差矣,那俞城虽为你的封地,但你常年窝居长宁去封地的次数屈指可数,何来了解之说?”   “你......”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宣朕旨意,文王先行前往俞城,景王押送赈灾银两,沐王从中调集六部协助,即日启程不可耽误,所有事宜皆交由沐王做主,你们可都明白了?”   “是,儿臣(臣弟)谨遵圣旨。”   转眼已过好几日,文王早已到了俞城,代王表面上也一直老老实实的,景王押送赈灾的灾款昨日才走,俞城那边断断续续也传来了不少消息。言不归一手拿茶盏,一手卷书细看,乔羽进来的风风火火,“先生,俞城有消息了。”   “说。”   “如今地势低的百姓都被迁移到高处安置好了,有些百姓还没走。代王暗地里吩咐名下的粮店升了粮价,那些富裕人家还好,一些普通百姓根本吃不起。”   又是文王,言不归的心情全数被毁,“景王呢?”   “景王押送灾银昨日才出发,恐怕还要五天才能到俞城。”   “五天?不行太慢了,你让长禾追上他,将事情说给他听,然后易容成景王代他押送银两,让景王快些去阻止文王。”言不归不急不缓。   乔羽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懈怠。   “长坞,我让你准备的药你用了吗?”言不归唤来长坞。   “禀先生已经用了。”   “皇后娘娘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   “暂时还没有,这离每月太医问诊的日子还早,也没宣过太医。”   “没宣过?”言不归冷笑一声含着大大的不屑,“那就让她宣太医好了。”   这世间啊,总有人贪心不足的,一旦有了更好的就会舍弃本身的,林之焕不是想要扶慕凝新上位吗?她倒要看看一旦有了更妙的选择,他会如何抉择。 ☆、楚后怀孕 代王失持   这世间啊,总有人贪心不足的,一旦有了更好的就会舍弃本身的,林之焕不是想要扶慕凝新上位吗?她倒要看看一旦有了更妙的选择,他会如何抉择。   想当初,苏家是叶家一路提携上来的,可是最后呢?林家、苏家这些叶家的世交在真相的面前都选择了不言不语,苏家比林家更可恶,也更恶心。林家不过是看不惯叶清远与他同居相位,自己的名声和人心远没有他好便怀恨在心罢了。她突然想起当年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权力使人堕落。父亲实在高见,他大概从那时起就隐约有了退意,只是他抽身之时还是太晚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啊,父亲指着南方说,“清歌啊,南方有座小城叫明歌,那里有最美的风景,有条叫月华的河,我和你娘就是在那儿决定成亲的。你说,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去明歌生活好不好啊?”   那时她尚且年幼,摇头说不好,嚷嚷着要和韶白哥哥在一起。父亲也不恼摸摸她的头说,“好,那就等你韶白哥哥长大了,让他和你一起走好不好?”这时她方才点头,继而却又皱起了眉,“可是,八皇叔还在这里呢,他对我也好好,还有林叔叔,还有......”父亲只是笑着看着她,也不打断。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说人越大对以前的事反而记得更清楚,果然不假。爹留给她最后的印象是那日深夜,他最后看了眼娘亲,带着深情,他说,“过了今晚我们就回明歌,我们一起去。你且等等,再等等,我叶明远说到做到。”只是谁能想到,那夜的告别竟是永别。   代王的日子很不好过,禁足令无足轻重,但是撤掉了一颗珠子,这就很严重了。林之焕先是将他一顿骂,后来说自己会想办法只让他再等等,他虽忐忑但还是信了他的话,也只在家里等着他的消息。   这日,皇后娘娘在宴请官家小姐时突然不适,请来太医一看竟然发现了喜脉。皇后膝下一直无子这才将没有母妃的代王养在名下,谁知这样大的时候竟然怀孕了。皇后自然欣喜若狂,皇上也是龙心大悦,赏了皇后不少东西顺带着下令解了代王的禁足令。代王听了这事儿,连忙进宫谢恩,然后赶去了凤宫恭喜皇后娘娘。   一向对他很好皇后看见他来,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勉强应付他几句就让他走了,他也没多想只是央求了皇后帮他说说好话,皇后有些敷衍的应下了。   代王走后,林皇后面色有些阴暗,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另有一番思量。当初考虑到自己无子,以后不论谁登基她就是个太后,到时候一点地位也无。景王母亲早逝,但是景王的母亲是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女人,景王又跟那个女人长了七八分相像,她恨不得把他掐死,一番思量之下她选择了代王,并偷偷的把他那个奴婢母亲给做了。这些年代王也算孝顺,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母亲是如何死的不定对她这个母后有些芥蒂。现下,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皇椅,她眸色暗暗,脸上阴晴不定。   “娘娘,国舅来了。”宫女通报道。   她大喜,这下正好可以看看哥哥的态度,“快,快请国舅进来。”   林之焕大步流星一撩衣袍跪下行礼,“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国舅客气了,快,快起来。”林之嫣一挥手,跟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了然,屏退了所有下人,最后带上了门也退了出去。   “大哥,现如今我们该如何办?”林之嫣问道。   她问的是什么林之焕再清楚不过,“弃了代王吧。”   “这,”林之嫣有些迟疑,虽然她更倾向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如此轻易放弃代王,她又隐隐有些不忍了。   “当初选代王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如今代王越来越不成器,他不适合那九五之位,现下皇上身体还行,最起码还有个十年活头,到时候皇子年纪小还有我们林家帮衬着,这对林家的帮助也是巨大的。”林之焕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淡淡道,“到时候,你身为太后还可以垂帘听政。”   “垂帘听政?”林之嫣眼眸极快的划过一丝光亮,不得不说她动心了。   “代王带给林家的荣耀远没有你肚子里的皇子多,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代王坐上储君之位的可能极小。”   “可是,”林之嫣又迟疑了一下,“如果,如果我肚子里的不是……”   “不,你肚子里的就是!”林之焕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你肚子里?一定是,就算不是,我听说五皇子跟太傅之女感情甚笃。”   林之嫣在后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下子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了。”   林之焕点点头“你知道就好,现在代王你就不要见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照顾自己肚子里的。”   林之嫣笑着应下了,林之焕又一行礼,走了出去,对着门口候着的嬷嬷说,“皇后娘娘有孕在身,行动多有不便,不便见客,你可明白了?”   “是,老奴知道了。”   此时的代王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放弃了,仍然做着以后登上至尊之位的梦。   “怎么样,还有几天?”言不归声音有点急切。   “最新的消息,谷里人预测最多五天这雨必停。”乔羽道,语气中突然有些怪异,“但是文王不相信我们的消息,他执意要毁掉坝口泄洪。”   言不归一惊,“什么?毁坝?不行绝对不行,俞城坝一毁俞城就真的成一座死城了,还有它附近的地方也会连带着一起毁掉的,这坝绝对不能动。”   “景王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他就是不听,现下文王已经在大批购买火药了,俞城的店铺我们打点好了,都不买给他,他竟然从外地购入,幸好火药不好运送,现在还在小量分批运过去。”   “这个白痴,现在是争功的时候吗?”言不归已然起了怒气,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你快去沐王府让沐王即刻出发,一定要让他赶在火药抵达之前到俞城,另外路上多派些人手拖慢文王的速度。”   乔羽知道这事刻不容缓,立马出府直奔沐王府。 ☆、赶赴俞城 杀伐果断   言不归身形一颤,扶着胸口大喘气,喉咙里发出嘶嘶哑哑的声音,脖子上青筋乍起,面色爆红,双手颤颤巍巍,她从袖笼里掏出药,费好大劲咽下,过了良久这才平静下来,只是汗水已经浸湿了头发,鬓发黏在脸颊上,连里衣也沾在背上,难受得要死。,   她眸色深沉隐隐有些悲悲痛和懊恼,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她看着窗外开的正好的芙蕖,此时夏意浓烈,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也正盛,不卑不亢,不喜不悲,淡粉花色,碧绿荷叶,清浅池塘,那么生机勃勃,当真当得起“映日”二字,突然间就觉得甚是嘲讽,长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显然他并没有看见她那番模样。   光听脚步声她就知道谁来了,“长生啊,你看这池塘,想不想之前丞相府的那个?”   长生有一瞬的恍惚,目光一时缒绻,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不像。”   “不像吗?”言不归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挺像,一样的生机,一样的好看,一样的……”   “什么?”   “没什么。”她轻笑了一下,“让长坞把这花拔了吧,太像了,会被人看出来的,拔了吧,拔了也好。”   长生眉头紧锁,他意识到自己姐姐有点不对劲,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样,“你,你,”他有些气急败坏,每次有话都说不出,他无比痛恨自己的缺陷。   言不归是谁啊,只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没事,你放心,只是文王太蠢,让我有些气急罢了。”   “不气,不,生气。”   言不归眼中溢满了笑,刚刚的阴郁一扫而空,“好,不气。”   慕韶白听见消息不敢懈怠连夜赶路,跑死了三匹马,这才在两天后到达了俞城。文王对此毫不知情,对于毁坝这件事景王一直阻挠着,现如今火药已经埋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成火药仍在路上,预计下午就能到,也由不得他不同意了,只是这表面功夫还得做足了,好生劝诫一番,总算是说服了。火药已经埋下了,文王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突然收到属下火急火燎的报告,说是沐皇叔来了。他一惊,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快带我去见他。”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对心腹耳语一番这才大步流星的跨了出去。   慕韶白一身的风尘仆仆,黑底鎏金丝的靴子上还沾了些许湿漉漉的泥土,他背手站在大厅,眸色凉薄如冰,这幅世外高人的样子却偏生压得人喘不过来气。文王不敢大意,一拱手规规矩矩行了礼,叫了声“皇叔”。慕韶白眸子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你可知错?”文王心中一提,隐隐知道是什么事,却仍旧装作不懂,“不知,侄儿有何处不妥?”   “你不知道吗?”沐王说的风轻云淡,“你以为你抬高粮价谋取暴利的事情本王不知道?”   文王眉头一松,却不料沐王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惊胆战,“这也就罢了,你竟然想毁了俞城坝,慕凝桓,本王倒是不知如今你这胆子这么大了。”“我,”沐王并不理会他继续说着,“据本王所知毁坝这件事情该去求得圣旨吧,你如今这么火急火燎的想要炸坝是想要作甚?”   “皇叔有所不知,这太常说了这雨起码还要下半月有余,这水位越长越高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俞城就会成为一座死城啊。”   “那你告诉本王,炸掉了俞城坝有什么用。”他只淡淡看着。   “俞城坝一毁与城里的积水就会流走,俞城如果被淹了积水不清会......”   “呵,俞城保住了,那与它毗邻的地方呢?谁给你的胆子妄自行动的?”沐王不怒自威,“半月有余,我为何听说,这雨最早明日就能停呢?”   “皇叔可别听人胡言乱语,这雨期可是侄儿特地找的太常算的,再为精准不过,不是那些江湖草莽能比的。”   沐王眸色不变,“好,雨期多少尚且不论,你要毁坝本王也不追究,这周围地方百姓你可都安顿好了,这些良田财物损失谁来计较?”   文王答不出来,他压根就没把那些小地方的百姓放在眼里,别说安置,连通知他都没通知。毁坝的奏折已经在送去长宁的路上了,只是这路上少不得耽误多少时间,所以他才提前毁坝,好赢得个为百姓着想的美誉,提高自己再封地百姓心中的地位。   “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吗?那你就住手,把那些火药全给本王撤了。最不济就是后天如此一天你都等不了吗?”   “皇叔,这不好吧,这越拖一天对俞城来说的损害也就越大啊。”   “有什么事本王兜着,皇兄那里也怪不到你这里,现在照我说的做,立刻去把火药撤了。”   文王眼里透过狡黠的光,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沐王见他这般心下一沉,果然见他悠然开口,“皇叔,真是不巧,你来晚了,不瞒你说,我刚刚才通知手下去了坝前下令,算算时候估计这会儿火引子都该点上了。”   沐王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显出杀机,长袖一伸便将文王提了起来,狠狠摔下。语气依旧平淡,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若不是看在皇兄的份上,今日我定取你性命。”   文王胸口一疼,却不敢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皇叔绝对能说到做到,这不由让他想到几年前的群臣家宴。席间有一大臣之子冒犯了沐王爷,他眼轻轻一抬,说的也是这番话,“若非汝父为朝,定夺竖子命。”谁知那纨绔仍旧挑衅,沐王爷只在挥袖间便夺了此人性命,并当朝列数此人罪状,皇上不仅没怒,反而革了那位大臣的职,最后竟查出他贪污受贿。这才提醒人们,这是沐王爷,不管他多颓废多不理朝事,他都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沐王爷。   只是如今时事不同,他必须赌一把。随着沐王脚步声的远离,远处隐隐的爆炸声越来越激烈,他心情大好,饶你是通天本领又如何,火药一旦引爆,你能有何作为? ☆、开仓放粮 沐王被责      “先生,不好了,文王他炸毁了俞城坝!”长禾边跑边说,语气焦急。   言不归执棋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沐王爷本来都已经赶到了,没想到文王暗中吩咐小厮拿着他的令牌去下令了,不过好在我们的人之前就在火药上动了手脚,再加上沐王爷及时赶到以致俞城坝并没有全毁,我回来的时候阁里的人正在修补大坝。俞城那里的雨停了,沐王写了封折子快马加鞭准备弹劾文王。”   “那周边的百姓呢?他们如何了?”   “周围百姓都迁到俞城了,炸坝的时候文王根本没通知,不少百姓都被......”长禾欲言又止,“死伤总共五十余人,失踪者百余,周边三镇损失无从估计。”   “将分阁里的粮食都送去吧。”言不归的声音有些喑哑。   “是,沐王爷还打开了军队的粮仓,一人担下了罪责。”   “胡闹!你怎么不阻止他。”   “我,我阻止不住啊。”   言不归轻叹一口气,“算了,你快从其他分阁调粮食过去吧。尽快把粮库的空缺补起来。还有,让景王托人代写封弹劾沐王的折子,送到皇宫去。”   长禾应了声,出了门去。言不归眼神复杂,如果不是文王还有些用,她恨不得现在就毁了他,只是......时间,她现在最需要的还是时间啊。   窗外碧绿成景,天色有些暗沉,却比不上她心里的阴沉,她突然有些恍惚,自己这样贸然入京是不是害了许多人?可是她,已经来不及住手了。   一月之后,沐王爷这才处理好了俞城之事回了长宁。在面向那金銮殿的时候,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纠结,很快却又恢复了那冷冷淡淡的模样,他步伐稳健不急不缓,在公公的高唱声中走进大殿自有一派浑然天成的风范,他一拱手,在文武百官或担忧或嘲讽的目光下微微拱手,“臣弟参见皇上。”   楚皇面色不善,还未吱声他已然直起身,“俞城一事,臣弟已处理妥当,特来复命。”   “你在俞城擅自动用军粮军资,可有此事?”楚皇手旁的奏折半合。在大楚律法中,擅自动用军资可谓重罪,先皇帝就因为此事废了一个王爷。   “是。”他语气无波澜,再自然不过。   “好,这粮仓是你自己亲自下令打开的?还是你手下之人······”   “与他们无关此事全为韶白一人所为,他们不过是迫于臣弟的压力不敢反抗,按命行事罢了。”他一句话断了自己要开脱的可能。   所有人都看出了楚皇明晃晃要给他开脱的意思,他拒绝的未免太干脆了点。楚皇的脸色果然更不好看了,声音也僵硬了“既然如此,沐王你该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吧?”   “大楚律法,擅动军资,轻者剥夺官位,重者处死。”他语气淡淡似乎这罪责不是施加在他身上一样。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知法犯法?身为大楚的沐王爷,知法犯法我看是你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楚皇语气中的恼意越来越明显,只是是为他的擅动军令还是为他的不知推脱却是没人知道了。   “臣弟知罪,一切罪罚都由臣弟一人承担。”他眸色深沉语气淡然,他一贯如此什么都激不起他的兴趣。即使他可能会因此丢掉性命。   “好,好一个一人承担。朕倒要看看你能承担多大的责罚。”   “陛下三思啊,虽然沐王爷有错在先,但是他毕竟是为了黎明百姓啊,而且他这次治洪有功,饶是功过相抵,也是可以的啊,陛下三思啊。”出来求情的是柳太傅,两朝元老,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就算是皇上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楚皇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下头的大臣看的清楚出奇一致的纷纷求起情来。不是他们与沐王爷有多交好,只是这些年来,沐王爷也遇着过几回皇上要下旨罚他的,只是最后只要有人求情就一定会作罢,而那些趁机弹劾的却多半会被皇上在以后有意无意的打压几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明白了,皇上根本不想罚沐王爷,说出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求情的人就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罢了,由是,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反正求个情而已,与自己而言并无什么损失相反还能博得几分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楚皇的脸色好了不少,“众卿请起。”随后看着沐王面色不善的道,“哼,今天要不是众卿家为你求情,朕定要好生罚你一番。”   果是如此,大臣们心下了然,只是料不到景王与沐王关系不过尔尔,甚至现下来看有些不合。景王自是将众人神色纳入眼中,之前他看不懂清姐姐的这步棋,如今却是明白了。掩人耳目做到此番地步也是难得,料定了父皇不会拿沐皇叔怎么样,料定满朝文武会给皇叔求情。   “去言府。”景王的声音不大却可以隐约落在外头人耳里,怪不得,就说为何景王与沐王突然针锋相对起来,如今却是知道原来言府的那位投靠了景王爷,也是现下几个王爷都成长起来朝堂之上不容乐观,而沐王深得皇上庇护而且在百姓之间名声还好,可以说是个不得不防的人物啊,更何况,早在皇帝登基之时就曾想过下旨言明,以后不论谁登上帝位沐王爷都将是摄政王。不过被当时的沐王拒绝了,只是谁也说不准以后的事啊。这景王怕是开始行动了啊,倒是第一个开始明面上宣战的。   文王可想不到这么多,他只知道那个惊才艳艳的男子投靠了景王,他面色不善,深知事情不好应对了,事且至此也许他只能去找苏丞合计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他命车夫掉头直赴苏府。   苏丞自从叶相倒台后一路扶摇直上顶替了他的位置不说还将与他作对之人一一铲除但却不引起皇上猜忌,这样说来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与林相的关系可谓之水火,两人党营不同自然见不得对方好,现如今两方都因为这俞城之事而元气大伤,可以说谁都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景王爷找了言不归,就言不归入京来做的几件事而言,都可看出他的高明之处。这是个劲敌,而他们不得不防。    ☆、木樨花开 似是故人   苏炳淳眸色深深,“殿下确定言不归已经投靠了景王?”   “此事,本王亲耳听见,千真万确。”   苏丞蹙了眉头“景王不傻,为何会这样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这张王牌翻出来呢?”   这样一问文王也愣住了,他也看不懂这步棋只是觉着现下情形又不像作假,景王一向精明且不按常理出牌,若是故意为之也说不定啊。   “殿下可去问过言府那位意向了?”   “别提了,那位油盐不进,不论送什么都不收,也不表明态度。”文王谈及此颇为懊恼。   苏丞面色看不出喜怒,“上次大殿之中,他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在东蜀那般咄咄逼人的态度下也不改声色,老臣看得出来,他确实是个人才。”文王不吭声,他不知道苏丞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惜了,”他声音中满满的惋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么也就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文王一顿,这样明显的意思他若再不懂那就是真蠢了,“言府戒备倒是森严,只是不知相爷可有什么好的方法。”   苏丞低沉的笑将起来,“我记得王爷府上有位苗疆之人。”   “那,沐王爷......”文王语气中有些异样,他可没忘记今日父皇是怎么处罚他的,可是沐王爷呢,可是犯了死罪的偏生一点事情都没有。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沐王爷只要拿捏住了他的弱点,还有什么不能在掌握的呢?”苏炳淳眸色深深,“先前皇上就说过,沐王爷就是下一任的摄政王,我们不能得罪他,殿下您之前惹恼他已是走错了,事已至此,那就把他握在手中好了。”   沐王爷的弱点几乎人尽皆知,也不枉他各地寻找这么多年,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文王了然一笑,“谢谢大人指点了。”   “殿下客气了,老臣哪有客气什么,不过是与殿下说了几句闲话罢了。”苏炳淳只拱手作揖,眼中深意只有他二人才看得懂。   文王突然送了一纸请柬到沐王府,说是直到前些日子犯下大错,特地写了请柬来邀请皇叔去翠微楼一聚,慕韶白是谁见到这张请柬自然不加理会,这可急坏了文王沐皇叔不肯赴约,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去沐王府上啊,如此他要怎么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沐王府呢?   秋天到底是来了,沐王府的木樨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开了一树的花,管家看着满院子的木樨叹了口气,早早的就去备了马车,吩咐厨房赶紧做了几道菜,又从酒窖里搬出了坛木樨酒出来。   慕韶白是被木樨的味道弄醒的,他的睡眠本就极浅今年开的第一株桂花啊,他一向冷硬的脸蓦地柔和几分,木樨开了啊,他嘴角微微一挑极浅极浅。起身穿衣,见管家将一切都打理好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临风驾着马车出了城。   北邙坡是长宁城外极为偏僻的一处地界,却有着大片大片的木樨,秋天时染成一片金黄,扑面而来的全是香气,而在木樨林的尽头,却是万丈悬崖峭壁,听说没人掉下去还能生还,没人知道那有多深,怕是用万劫不复来形容恐怕也不为过吧。   黑色的靴子走过松软的泥土,粘上了点点新泥,穿过带着香气的大片木樨,他终于在那崖边住了脚,他目光多了几分柔软,“清歌,我来看你了。”身后的临风一言不发默默放下手中的食盒就退到了林外。   慕韶白骨骼分明的手指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糕点一一摆好,而后就盘腿坐下,拿着一块糕点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甜腻的馨香在舌尖弥漫开来,“今年都已经是第九年了,我一直在等你,我看见了长生他很好,如今算来他也已经二十有三了,言不归待他很好,他不愿意回来,其实我知道言不归就是......”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突然聚集起怒气,“谁!”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的从木樨林中钻出来,她极是慌乱,此刻看见慕韶白像是看见了救星,急忙上前一个不慎跌倒在地,“救我。”她极为虚弱的吐出两个字,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慕韶白轻轻唤道,“临风。”   临风一脸懊恼,“王爷,属下失职,让人闯了进来。”   “其他人呢?”慕韶白盯着那女子的脸淡淡道。   “都已经处理掉了,这人......可是要丢在这?”临风问道。   慕韶白眸色深深,“不用,把她带回去。”   临风大惊,抬头道,“什么?”   “本王说,把这人带回去。”临风诧异的看着他起身,匆匆答了句“是”,等他将那女子翻过来,这才知道了,为何王爷会说要将这女子带回去,这人生了张跟叶小姐七分相似的脸。他心下一沉,看着自家王爷远去的背影,隐隐觉得这女子是个隐患,但到底是不敢忤逆王爷的意思,大手一捞将那女子拎在了手里,跟上了王爷的步子。   叶挽歌睁开眼入眼的是葱白的帷幔,她猛然惊醒,突然看见床边负手站着的男子,“你是谁?”   那男子听得她这声轻喃,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男子,他通身气质清冷华贵,他就站在那里淡淡扫你一眼就足以让你心惊胆颤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能让天地失色的男人。   她再次发声,“我叫叶挽歌,你叫什么?”   他眸子深沉让人看不出喜怒,他的情绪从来不露于外。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挽歌都觉得自己扭的脖子都快麻了,他才慢条斯理的道,“叶挽歌,呵。”   此时言府,言不归的面色看不出悲喜,“叶挽歌?”   “是,”乔羽硬着头皮禀告,“昨日沐王爷去北邙坡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与,与叶清歌,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听临风说,唤作叶挽歌,王爷如今,将她安置在了。”她突然停住微微咬了咬唇,“安置在了,木樨阁。”   言不归斟茶的手一顿,木樨阁。竟然是木樨阁吗?她颇为嘲讽的笑了笑,“是吗?那倒是,甚好。”   “先生不必在意,想来只是因为那女子长得与......”   “查出来是什么来路了吗?”言不归凉凉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听不出哀乐。   乔羽看她一眼,“查出来了,是文王前些年从江南带回来的,养在后院将近三载,想来是为了对付沐王爷专门养的。”   “倒是算得一步好棋啊。”言不归合上茶盏。   “那,要属下跟沐王那边打个招呼吗?”乔羽问的小心。   言不归执笔的手一顿,“沐王的本事不比我们差。”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了,乔羽见她这幅模样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似是而非 逼迫站队   言不归下笔很慢也很重,而她越是这样故作镇定越能看出她心绪不宁。她在心烦,在听见叶挽歌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很不平,七八分相似,从脸到名字,真真是像了七八,所以这就是她被安置在木樨阁的原因吗?他一直是惦念着她的,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恼,喜他没忘,还是恼他错把相似之人当做她。就像她说的沐王爷的本事啊不差,有些事情她能查出来,他自然也能,他迟迟不动手,她又能拿他如何,说到底,现在的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谋士罢了,还是个阴狠奸佞的谋士。   木樨阁是整个沐王府风景最好的地方,旁人或许不知,整个沐王府加起来其实都没有一座木樨阁值钱。而被列为禁地的木樨阁近来却住进了个女子,也许这沐王府马上就有女主人了。临风听得下人之间的议论,只能在心里微微叹气,王爷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听信了那女子漏洞百出的说法,还把木樨阁。唉,每次只要遇着叶姑娘,王爷必定会自乱阵脚,年前在盛宴上为争的那块蓝田玉,险些破坏两国邦交,如今,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推开木樨阁的院门,慕韶白还是老样子,坐在凉亭里细细品着茶,而那叶挽歌就坐在他不远处抚着琴,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像叶清歌,一姿一势像极了当初那个名动天下的女子。她素手翩翩,弹出晦涩的调子,连蹙眉的样子都跟叶清歌一模一样。慕韶白的神情有些恍惚,看她的眼神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叶挽歌被带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文王代王都被罚在府内思过,沐王没再去上朝,景王弹劾他弹劾的更加起劲了,他却是不管不顾,每日待在这木樨阁里,除了临风也不让人来看,私底下景王也是来过几回的,无一例外都被他拒之门外。如此多了几次,景王也不管他了。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沐王爷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连政事也不管不顾了。   “怎么样了,先生可有说些什么了?”慕韶白的声音低沉,多了几丝慵懒和不知名的意味。   临风看了一眼抚琴的女子,她三千发丝被一支发簪挽起说不出的好看,“先生说,林之焕现下是已经放弃了代王的了,只要将他的错处一一挑出来,代王不足为惧,只是现在还不能动他,先生的意思是留着他与林之焕互咬。”   “依着林之焕的本事,现在扳倒代王也是没用,他有本事明哲保身,甚至能将那些腌臜事摘除的与自己一点不相干,代王还不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如若有一天他知晓了估计反咬的比谁都快。”慕韶白轻轻一笑,“可还有说什么了?”   临风不懂他的意思,“没有了。”   慕韶白不禁蹙了蹙眉,“没有了?”   “是,没有了。”临风老老实实答道,却只听得那方的琴声戛然而止,“噗”的一声,那叶挽歌一口鲜血尽数喷在了凤鸣琴上,随后晕了过去,慕韶白抬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看见王爷嘴角向上挑了挑,继而开口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扶出去。”   “啊?扶出去,扶去哪?”临风没反应过来。   慕韶白再度拧了拧眉,“还能去哪?客房。”   客房?木樨阁里可没有客房啊,临风愣了一愣,这才明白王爷的意思,只是他越来越不懂王爷的做法了。   “还有,找人把凤鸣弄干净。”慕韶白抚了抚衣袖,像是拂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临风“哦”了声,王爷还没说这个叶挽歌要怎么处置呢,“王爷,那这.....”   慕韶白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那女子,“找大夫,花大价钱,消息弄的越大越好。”   沐王心爱的女子得了重病,花了大价钱,广招能人。可是无一人知道那女子得了什么病,沐王大怒,甚至想处死那些大夫。消息散播的很快,不停有人往王府里送药,以此讨沐王好感。文王听见这消息大喜莫望,命人备好东西驾车去了沐王府。还未踏入房间他便听得里面沐皇叔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滚。”接着几个医者匆忙跑了出来。   “皇叔何必跟这几个庸医置气呢?”文王笑着打趣道,却收到了沐皇叔氤氲着怒气的眼神,他心里一凉又觉得如今形式大好,这人拿捏的果然没错,“皇叔莫气,我府上倒是有一味药,兴许可以一试。”   “那几个庸医先前已经说了,除了龙涎莲子再无他法。”慕韶白淡淡扫了他一眼。   “哦,是吗?那真是巧了,我府上的正是那一颗龙涎莲子。”文王见慕韶白已经上钩,嘴角勾起大大的笑,“我倒是愿意将此味药赠与皇叔,只不过凝桓还有个小小的忙需要皇叔帮忙。”   慕韶白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显然颇为不快却还是开口道,“你且说说看是什么忙?”   文王大喜,“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得了一处地皮,不过有这地皮的百姓却不愿意转给我,还希望皇叔帮忙。”慕韶白的目光邹然深邃了起来,文王直被他看的背后发凉,地皮的事情再小不过,可是如果皇叔应下,就等于有了把柄在他手里,也等于被迫的跟他站在了一边。良久只听得皇叔一声轻笑,“罢了,你且回去,本王晚上就将你要的东西递到你府上。”   “好,那凝桓先谢过皇叔了,那龙涎莲子我一定奉上。”文王作揖转身出了房间,脸上全是按捺不住的喜意。   “王爷,那龙涎莲子,言先生不是已经叫人送过来了么?”临风大为不解,抬头却看见沐王脸上怒色无边。“王爷,您.....”   “命人拿九转残来。”他语气不善,叫人看不出心思。言不归的龙涎莲子送来的时候,王爷就隐隐有了怒气,一直到文王过来还妄想用此做要挟逼王爷站队,想来王爷是真的生气了。临风看着王爷拿着九转残走到床边,叶挽歌现在正虚弱,与叶清歌相似的脸上苍白不已,困难的睁开了眸子,虚弱道,“王爷,你来了啊。” ☆、正式对立 北族往事   慕韶白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他薄唇微启,“叶挽歌。”   “我在这里,王爷,不要再为挽歌奔波了。挽歌只想.....”叶挽歌脸上露出轻轻浅浅的笑。   “呵,”慕韶白语气冰冷,“你也配叫与她那么相似的名字。”   叶挽歌的笑僵在脸上,“王爷你怎么了?挽歌......”   慕韶白捏住她的脸强迫着她张大了嘴,脸上带着沐王爷特有的冰冷,诡异的黑色药丸出现在他手里,叶挽歌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惊恐的瞪大了眼,不停挣扎着,可是她又怎么拗得过征战沙场多年的沐王爷?那黑漆漆的药丸入了她的嘴,不等她反应过来,慕韶白又在她下颚重重一拍,让那药彻底进了她的肚子,随后颇为嫌弃的甩了甩手。叶挽歌虚弱的趴在床沿,不停的想将药咳出来,然而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王爷,咳咳,你,咳咳......”   慕韶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子里的厌恶,没有半点隐藏,“你主子很高明,可是你没有她的风采,半分也无,你以为那个女子也是你能模仿的来的吗?”他钳住她的下巴,“你打断了我同她说话,你该死。”   叶挽歌满脸的惊恐,看着那个平日里待她极好的男子,那个让她弹琴他在一旁安静听着的男子,那个让她也心动了的男子,拿过随行侍卫手里的匕首,阴寒的刀锋直直奔着她的脸而来,比刀更锋利隐含的是他的声音,“你不配拥有这张脸。”   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过后,房间里终于归于平静,“把她送到文王府去。”慕韶白的声音冷冷的,临风已经在一旁慢慢缓过神来,他看着地上那面目全非的女子没有半点同情,一张美貌的脸如今平添了好几道深深的伤口,这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他早说过,一切只要涉及到叶姑娘,王爷就不会正常。不过,他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沐王寻医的事突然就没了下文,只是听闻文王府那日突然收到一具刮花了脸的死尸,文王吓了个半死,却没有追究尸体来历,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恐怕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这文王与沐王算是彻底对立了。   景王脸上全是幸灾乐祸,“我当真把皇叔当成傻子了,还以为他中计了,没想到他倒是故意逗文王的,文王看见那......的时候,脸色可惨了,本来嚷嚷着要京兆尹彻查此事,后来看见皇叔附的纸条,脸都气青了,到底是他算计在先,如今只能吃了个哑巴亏,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言不归轻轻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或许是因为文王吃了瘪,又或许是因为沐王赶走了那个女子,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在高兴什么。“昨日文王还来我府中下了拜帖,倒没见他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慕凝新说的眉梢飞扬,“扯着我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不过是来试探你到底有没有投靠我罢了,我按照你说的一一回避了。”景王有些得意,当时他脸上懊恼之色再明显不过,只是想蒙骗他,让他觉得自己当日不过是冲动罢了,“他为了探听这些可是下了血本,把府中珍藏了许久的龙涎莲子都送给我了。”   言不归的神色很是满意继而挑了挑眉,看着他掏出个盒子,“我已经叫人检查过了,没问题,我想着长生身体不好,所以就带过来了。”他将盒子交给长坞,言不归也没有异议,“那真是太好了,难得你还惦记着长生。”长坞了然将那盒子带了出去,看样子是送给长生去了。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皇叔了,听临风说那日他自己亲自将木樨阁上下清理了一遍。”景王在对着自己的这个皇叔时有着满满的无奈,这世上除了清姐姐,他看不懂的也就只有沐皇叔了。这两人倒是天生一对,只是......清姐姐不肯让皇叔知晓,他也没办法。   “不用理会你皇叔,他做事自有分寸,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没几分手段,你以为皇上还能记住这样一个闲散王爷?”言不归眸色淡淡如果她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不用这般大费周折了,她了解他又不了解他,就连上次去劝他也不过是她做下的一个赌,赌他的情深义重。没错,他不贪恋权势,可是他胸怀天下,他是楚国的战神亦是王爷,他身上担负的责任不比谁轻,如果这颓废的八年他什么都不做那才不是真正的他了。   “我自是知道的。我且已将你吩咐的都做好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谁先跳陷阱。”   “不用着急,自然一个一个来比较好了。”言不归颇为不屑,“林之焕,苏炳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过,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北族余孽最近活动突然频繁了起来,我已经叫东方鹤酒去盯着他们了,但是你切记要小心,这消息我也递给了沐王爷,你们如果遇着了异样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北族人少,但是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得不防。”   景王挑了挑眉:“北族?那个北方蛮夷?若不是他们不知好歹求婚不成反而谋害姑姑,皇爷爷何必要灭掉他们?”   前公主长欢,是先皇唯一的女儿,更是他的掌中宝,谁承想在北族首领之子求婚不成之时,被那小子掳了去,□□致死,一国之君连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可谓奇耻大辱!为了顾及长欢姑姑的名声,先皇将她厚葬送入皇陵,对外宣称病死。那时先皇本来身体就不好,最爱的小女儿还这样死去,一气之下更缠绵病榻。只下了一道密旨让十一皇子率兵前去灭了北族,十一皇子先去找了北族种种忤逆的证据,方才发兵,三个月之内就剿灭了全部逆贼,十一皇子也一战成名,被誉为战神。十一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沐王爷,只是那一战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让他明珠蒙尘一直到现在。 ☆、再度出声 狂喜狂悲   “长生你一天到晚在那里干坐着翻啊翻的,就不着急吗?”长禾托着腮,看着悠然自得在那坐着翻着书卷的长生,后者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   “哎,你干嘛不理我啊,你个闷葫芦,真是的,哼。”长禾最讨厌他那副闷着不说话只给人眼神的样子了。   长生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开口让他闭嘴,突然喉头一热,面色扭曲了一下,长禾只听得一声闷哼,长生竟然呕出一口血来。“我的妈呀,长生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不是故意说你的,你不用这么生气吧。”他手忙脚乱的,“不行,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先生。”   “不用了。”长生一口血呕出,发现周身通畅了不少,联系到昨天吃的那颗龙涎莲子,想来是那莲子起了作用,重点是一直觉得有东西堵着的喉咙突然通畅了,他隐隐有个想法,“你不要去找她。”   “这怎么行啊,你吐血了啊,血,是血!”长禾焦急的要死,要是长生出了什么事,先生绝对要他好看,可是长生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我知道那是血,但是说了不用,就不用,她事情那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现在也没事。”长生声音很好听低沉且有磁性又不至于太过苍老。   长禾还是不依他,“不行的,先生让我好好照顾你的,等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长生,你刚刚怎么说了那么多话?”长生有口疾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每次至多只能说四个字的长生,刚刚说了那么一大段话都不带喘气儿的。   长生又不说话了,长禾挠了挠头,生怕刚刚是自己的错觉,“不然我还是叫先生过来看看吧。”   “不要告诉她我呕了血,就说我的口疾好了。”长生蹙了蹙眉,看长禾恍恍惚惚的出去了,脸上这才漫过狂喜,他拿起那本书照着上面读了起来,“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啜余,无乃,而钟其一味乎?第二......”   言不归定在门口,她听见了长生的声音,八年了,那个带着稚气的小男孩长大了,从稚嫩到成熟,她盼着听他的声音等了太久了,以至于她都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生怕这一切不过都是错觉。她颤抖着手推开那扇门,“长生。”   少年蓝衫利落,脸上喜色明显不过,“我在这里。”   短短四字却没有了往日的生硬,这是与平日不同的他啊,她的长生啊,终于可以像正常的男子一样了。他可以找个姑娘一起长相厮守,而不用害怕拖累人家了。有生之年能看见他顺遂安康,真的是太好了。“长生,你真的好了吗?这是真的?”   长生露出微笑,“真的好了,我是言长生,言,长,生,你希望我长命百岁,所以我叫长生。”   言之凿凿,长命百岁,你希望我可以说话,希望我的生命一直延续下去,希望我顺遂安康,我叫言长生,你叫不归,因为你知道这条路一旦踏入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但你总是不让我参与不让我和你一起,我想一直陪着你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姐姐,是我放不下的牵挂。   “先生,不好了!”长坞急急忙忙的闯入书房,“长生他,他。”   “他怎么了?”言不归一听他的口气瞬间焦灼起来。   “今天长生睡了许久都不见起来,属下以为他是病了,就想去叫醒他,谁知道,他竟然反问属下,这么晚为什么突然将他叫起来。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我已经叫了百里神医过去了,先生你快去看看吧。”   言不归急忙撇下手上的书,长坞跟在她的身后,再次推开那扇门却怀着不一样的心情,谁能料到须臾之间便能陡生这么多变故呢。   百里神医已经到了,她就坐在一边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百里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手指搭在长生的脉搏上,继而拿出一边的针线包,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小心的扎在他的穴道上。   他手法娴熟没过多久拔下银针,换了把小巧的刀,先是捏碎了两颗药丸抹在长生的手腕上,又捋起他的袖子露出他的半截手臂,众目睽睽之下,那手臂的上的经络突然凸起,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向着百里季的手腕处移去,然后停在那里不动了,紧接着长生突然闷哼了一声,手腕好疼,让他情不自禁的想抬手,百里季眼疾手快迅速按住他的手臂,他显然痛极脸色难看至极,终于随着“噗呲”一声轻响,他的手腕处竟然钻出两条虫子来,半透明的身子上沾染了血色看起来诡异至极。百里季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打开药瓶引着两只虫子钻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百里季叹息,“他这是中了苗疆蛊毒,这毒是食人器官的,还好发现的早,按照老夫的手段我已将蛊虫去除,只是他的眼睛,怕是.....”   言不归深吸一口气,“季先生,你的意思是,长生的眼睛救不回来了?”   “若是失明倒还好,但是这蛊虫却是吃掉了长生的.....现在他的眼睛基本上是废了,说难听点就是个摆设罢了。”   “真的,救不回来了吗?”言不归小心翼翼的问。   百里季在被她这么一看,确是有些无能为力,只能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胸口的闷气再也压制不住,言不归“噗”的一声吐出血来,“先生!”长坞大惊失色,上前想扶她却是晚了,她身子一软径直瘫在地上,再没了意识。 ☆、前尘旧梦 纵横之术   庆历八年秋,正仁皇后薨,膝下的十一皇子不过七岁,皇上专心政事,失了母后小皇子不让别人靠近,几日下来高烧不退,几欲丧命。万般无奈,皇上听从八皇子建议将十一皇子送出宫,养在叶丞家。   她记得那天的木樨开的正好看,洋洋洒洒的,父亲牵着他的手,走进后院说,“这是你韶白哥哥。”他长得真好看呐,黝黑的眼眸里有着无尽的暗色,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他不说话,谁也不理。后来她才知道,从小在宫闱里长大的孩子早看惯了尔虞我诈,又刚刚失去了母亲对着谁都有了戒心。她却不管拽着他的衣袖,将他的不言语看做害羞。那时的她啊,天不怕地不怕,有父亲宠着,母亲惯着,性子皮的很。   叶清歌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天天围着他转,从一开始的排斥到习惯,他的变化极快,心智再怎么成熟毕竟是个孩子,性格再如何沉稳,却也拗不过小孩子的玩性。她教他玩弹弓,教他踢蹴鞠,他教她背诗,教她写字,犹记得当初她第一次可以写出完整的字来,兴冲冲的去找刚下学的他,歪歪扭扭的“韶”字看起来甚是可笑,她却一脸自豪的说,看,我会写你名字了。他不语,只是重新拿出纸笔,写下了“歌”字,“这是你的名字。”他将她写的字放在他写的旁边,“这是我的。”她眼中是永远不熄灭的光亮,“真好,我的名字,你的名字,我们一直在一起。”   清明的病一直好不起来,叶夫人寻了好久才从轮台找来一株不落花,只是不落花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必须提前养还需要用至亲之人的血每月灌溉一月都断不得。若不是实在没了办法,叶夫人也不会带回来不落花,因着叶清明的身体不好,而叶丞身居高位难免树敌,所以就瞒下了叶清明的存在,对外只知道叶丞有个女儿叫叶清歌,却是谁也不曾知晓叶清明是谁。为了带回不落花,叶夫人受了伤又来不及医治赶紧着回了长宁,这一耽搁就是三月,在轮台受的寒气早已入骨,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叶清歌那时已有十一,自然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于是偷偷摸摸的割破了自己的食指来喂不落花,不落花一旦吸食人血便只认定了一人,任其他人灌溉只会就此死去。清明是她的弟弟,却一直生活在暗处生怕让人知道,她既是姐姐自然要肩负起这个责任,这一喂就是七年。   叶夫人死在带回不落花的第二年,那个惊才艳艳的女子瘦的厉害,她说,“叶家的人没有眼泪,所以不要哭,娘亲会变成云变作星星,每天陪在你们身边,只是你们看不见我罢了。所以不要哭,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哭。”叶丞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平日里翻手搅弄朝堂的男人此刻却是满脸的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在手中流逝,“明远。”她笑着,灿烂如很久之前的初见,“我这一生从未后悔嫁给你。”   叶明远表情一顿,继而手下握的更紧,“我知道。”   “有生之年,能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叶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对着空气但他们都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她从未见过自己父母相濡以沫的样子,他们永远相敬如宾,不曾亲热耳鬓厮磨,直到娘亲最后那一刻,方才让父亲知道了自己的真心。可是,到底是晚了。   娘亲出殡那天父亲在娘亲的墓碑前看着那几个字站了很久,“吾妻宁珂”真是最动听的情话,只是可惜,她再没有机会看见了。再多的猜忌和隔隙到底是散了,他才发现他们错过了彼此这么多年,“能娶到你也是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了。”那是叶清歌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也是最后一次。叶家人没有眼泪,这是期许亦是命令,所以她不敢哭,只能躲在木樨树下偷偷抹眼泪。   直到慕韶白寻过来,他站在树下看着她难过伤心,并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是去至亲之人的痛并不是你哄着说没事没事就能没事的。她趴在他身上哭得很难看,她说,“我以后没有娘亲了,再没人催我看书,没人教我习武,没人做如意糕了。”他能做的只是拍着她的背,顺抚着她的情绪。   “清歌,我们,回家。”   言不归醒来的时候床前围了一圈人,她虚弱的笑笑,“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气氛出奇的诡异,她的视线落在风尘仆仆的东方鹤酒身上,“你怎么回来了,也不事先.....”   “为什么瞒着我。”东方鹤酒此刻有些狼狈几夜没合眼,眼睛里全是血丝,下巴也长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盯着她,目光里全是认真。   言不归突然就默了,“不过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不想让我担心?”东方鹤酒突然就笑了,“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原因?这次若不是你急火攻心突然病发,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一辈子?一直到你死都不告诉我?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有本事。”   言不归心中挂念着长生,“我不想同你争辩,长生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东方鹤酒笑的更加灿烂,“你还记得长生,他刚醒过来听说自己姐姐成了这幅样子,身子本来就虚弱,如今双目失明又不能来看你,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还有脸说长生?”   “我要去看他。”言不归支撑着就想起来,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穿鞋。东方鹤酒牢牢将她按住,“不准去,你给我在这里待着哪都不准去。”   “东方鹤酒!”言不归的声音染上了怒意。   东方鹤酒这才冷静下来,却依旧生气,冷冰冰的说,“百里季正在给长生看病,你去了也没用。给我好好待在这里,给我个解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言不归瘫坐在床上,有些无力的揉着自己的头。   “时辰?你已经昏迷七天了。”东方鹤酒一肚子火气,看她现在虚弱的模样又不忍心继续责怪她,只能闷闷的道。   “七天?长宁可出什么事了?”言不归显然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   东方鹤酒拧了眉头,“你以为我是死的吗?”    ☆、红颜阴阳 所剩无几   言不归一愣,放下心来,是啊,她怎么忘了,东方鹤酒,他也是鬼谷子先生的弟子啊。   世人皆知鬼谷只会有两个徒弟,一纵一横,二者相争赢者则为鬼谷谷主。可是偏生到了这一代纵派东方鹤酒却不想被那谷主之位缚住,主动让给了后来的言不归,自己逍遥肆意了好几个年头。东方鹤酒的本事并不比言不归差,甚至在她之上,只是他从来不过问这些事,以至于让大家都忘了,东方鹤酒的本事,而将他当做那个快意江湖的鹤酒公子了。如果说言不归是地上虎视眈眈的狼,那么他就是翱翔在天际的雄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东方鹤酒最是不解她畏首畏尾的样子,他做事一向喜欢速战速决。之前耐着性子听从她的话去跟着北族余孽,后来收到她重伤的消息顿时失去了玩耍的兴致,既然是后患那就统统除去吧,不过是个二十几人的所谓北族贵族罢了,覆灭不过是反掌之事。   她没有意识的这几天,他更没有精力去管朝堂上的事,索性直接将文王暗地里给人家洗钱的事捅到了皇上那。这人竟然有胆子把手伸到鬼谷人这里就该做好被玩死的准备才好。不仅如此若不是现下言不归醒了,他还准备把文王私吞金矿的事一并说出去。如果说洗钱顶多算贪污,文王先认个错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为了顾及皇室面子慕华白就是再生气也只能忍着,撤他王珠罚他俸禄罢了,可是如若是金矿的事情败露了,那就是谁也救不了的了。   前者只是小事,后者就是关乎国家的大事了,金矿是什么概念,楚国国库虽不缺钱但也需要钱,有了一座金矿国家的财力上去的可不止一星半点。每个国家通行的货币都不相同,可是黄金是没有准确规格的,金子在这里的价格远远高于其他。这样一座大的金库你一个小小的王爷说吞就给吞了?未免想的太简单了点。   言不归听他这番言论有些无奈,她那哪是畏首畏尾啊,她是慢慢捉弄他们,只是现下恐怕是不行了,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东方鹤酒心中有气,然而现下也只是耐心听她的解释。   那日她身中红颜碎,带着长生一起跳崖,被鬼谷的人救了下来,按照鬼谷规矩外来人必须去鬼谷子先生的墓里,活着出来的才有资格接受鬼谷的救治,并且可以成为鬼谷的另一位主人。叶清明身子本来就虚又遭受追杀全靠着先前匆忙间服下的雪莲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叶清歌此时因为红颜碎,几乎毁了半张脸,东方鹤酒到底是个喜欢玩的,想看看这二人谁能从那里走出来。只是他没料到她竟然听说这个以后径自走了进去。   “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弟弟?”   “你莫不是在于我开玩笑吧?”东方鹤酒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鬼谷的规矩姑娘刚刚不是听的很明白吗?”   她再没说话入了墓,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进去后,东方鹤酒就命人给清明治病,一直到三日后她从里面出来,满身的伤还攥着许多阴阳草。她的脸奇迹般的复原了,她自己给的解释是服用了阴阳草,后来的医师也检查过只得出身体有些虚弱,并无大碍。而此时清明已经快不行了,她不敢怠慢坚持着让百里季给他们换了血。那时的她已经是鬼谷子横派的弟子,地位跟东方鹤酒平起平坐,他虽有心阻止却是也不能。她说有阴阳草护身早已不怕清明身上的毒,她从鬼谷子先生的墓里带出的手札又确实记载了此方法。最后百里季还是给她实行了此法。不久后除却身子略显虚弱她并无半点异常,只是因着阴阳草的缘故,她的容貌一天天改变,从那个熟悉的叶清歌,变成了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她看着镜子里的脸一天天变陌生,听着自己坏掉的声音一天天修复却再也不复从前。她整夜整夜的做恶梦,经常在夜里惊醒,然后就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叫言不归,开始在各个国家埋下眼线,开始建立不归阁。一切都来的那么顺理成章,谁也没有怀疑过她是怎么好的。   红颜碎本就是在旦夕之间耗尽人身体的精力的,阴阳草不过是延缓了这个过程而已,红颜碎之所以被称作圣蛊就是因为它,无解。若不是先前叶府上的半株雪莲她也撑不到找到阴阳草的时候。虽然她现在才二十有五,她的身体五脏已经同一个古稀老人差不多了,没人知道她在墓里经历了什么,换血的方法没有错,只是她撕掉了记载了此方法后果的半片帛布。以血换血,不过就是以命换命罢了,只是她靠着体内红颜碎的蛊虫和阴阳草对抗偷来了八年光阴而已,只是如今,她的时日恐怕真的无多了,怕是没有那个精力继续耗下去了。   可是现在朝堂局势才刚刚打开,苏丞还没扳倒,当年真相还没能查的出来,还有长生,他的眼睛,想到这里她攥紧了衣袖,“阿鹤,长生的眼睛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东方鹤酒面色凝重心里甚是纠结,他是不想说出那个方法的,可是纵使他不说,她也有一百种路径知道这个法子,但是他深知这个方法说出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他几欲开口,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看你这幅样子,我就知道是有的对不对?”言不归眉头慢慢松开,有就好。   “是,是有,但是,需要找到条件相匹配死后不过三天的人,剜出他的眼睛,换给,长生。”   她轻轻笑开,她不蠢先前他万般扭捏不愿意说,恐怕所谓的条件相匹配的人世上只有她一人了,他们啊,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啊。“好。”   东方鹤酒气恼道,“好什么好,你想都不要想,我自然会找到那个人,治好长生的,你收起你那不该动的心思,好好的给我活下去!”   她第一次看东方鹤酒生气,往日里就算她偷偷拿走他最爱的藏酒他也只是吹胡子瞪眼的说她几句,今日这般反映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只是被他这样责怪,她却一点不觉得难过,东方鹤酒啊,这人虽然烂,但到底是靠谱的,到底是关心她的啊。即使他们一纵一横派别不同甚至可以说该是死敌。 ☆、政治联姻 拂袖而去      言不归昏迷这几日景王送了不少东西来,知道是因为自己送来的龙涎莲子出了问题,他心中愧疚不已。沐皇叔知道这事之后更是特地来他府里狠狠骂了他一顿,顺带着带来了府里的各式名贵药草。他并不知道出事的除了长生外,还有她。他也曾来过言府几回,全被东方鹤酒找借口搪塞了过去。对这点言不归倒是很满意,东方鹤酒知道他们之间的牵扯,虽然现下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叶清歌,但是这件事还是不让他知晓的好。不过现下时间紧迫,她不得不提早做打算,而且,自叶挽歌的事之后,她就隐隐觉得慕韶白有些不对劲,也许有些事是该早日做决定了。   仔细休养了三日,服用了一整株雪莲,东方鹤酒才放她下床走动,长生被她送回了鬼谷,长宁太危险,她动作加快势必会引起更多人的猜忌与暗杀,她不敢再将他放在自己身边,她不敢赌。   今日她与慕韶白约好在长宁的西山见面,待她到时,慕韶白已经候在那里了。一向冷淡的慕韶白见到她,突然笑了笑,“你来了。”言不归有些愣,他在那一刻好像又变成了年少时的温暖少年,月牙白的袍子一如既往的纤尘不染,“先生近日憔悴了不少,是为了照看长生吗?不知道长生怎么样了?”   “他身子虚的很,我怕他呆在这里不安全,所以将他送回鬼谷了。”言不归站在他身侧道。   “如果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还请你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慕韶白嘴角始终含着清浅笑意,让言不归越发看不透他了,“先生今日约我出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情相商?”   言不归突然就忘了自己先前想好的说辞了,他的眼眸太亮,让她不忍心说出那些话来惹他生气。   “难道,先生此番就是特地来找我说话谈心的?”慕韶白语气更加愉快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先前我不知道先生意谋言语中多有不敬,在这里倒是要先陪个不是了。”   言不归被他今日突然的示好弄糊涂了,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无碍,人之戒心实属常情。”   “说实话,先生行为处事倒是颇像我的一位故人,你们都一样,做事明明面面俱到却什么都不说,直到最后才让人幡然醒悟过来。如若先生认识她,定能与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哦,是吗?那倒是言某的荣幸了。”言不归心中一惊,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慕韶白满是笑意的看着她,“先生怎么不问那位故人是谁呢?”   言不归沉默不语,听得身边男子轻哂一声,“那位故人先生也认识,她叫叶......”   “王爷,言某今天找你过来确实有要事相商。”言不归终于出声打断了他。   慕韶白生生住了嘴,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她紧张的攥住了衣袖莞尔道,“好,你说,什么事?”   “我,”言不归张了张嘴,像是下了极大的狠心,“我觉得现下,王爷该找一位可靠的大臣,与他府上小姐联姻,这是最快能帮王爷扩充势力的方法。”   死一般的沉寂,慕韶白满脸的笑容僵住了,“你说,什么?”   言不归抬头望着他,“还请王爷快些决定联姻家族。”   慕韶白嘴角死死抿住,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她。她从袖笼里拿出册子,“我帮您选定了几位忠贞大臣,他们家的家风教养也是极好的,教养出的女儿也都是......”   “不用。”他的声音冰冷且低沉。   “这是最快能帮助王爷您上位的方法,您......”   “本王说了不用就是不用!”慕韶白已经隐隐有了怒气,“言不归,你以为你是谁?”   言不归身形一顿,“王爷,这是......”   “够了,帮助我上位的方法有一千条一万条,为何你偏偏选了个这样一条路?最快?本王有的是时间同他们耗,何须去追求那捷径?”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啊,言不归压下种种情绪,放低了声音,“王爷,就算你以后登上皇座也是要挑选秀女填补后宫的,成大事者最忌儿女情长,王爷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吗?这册子中的人,我已经帮您看过了,万里无一,都是最适合您的选择。”   “适合有什么用,本王不喜欢。”慕韶白陡然提高了声音。   “便是喜欢又有何用?我知道王爷心中是谁,但是一个死人又如何能陪得了您?便是她没死,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的陪在王爷身侧?”言不归越说越平静,看着怒气冲冲的他,是从未有过的镇定。   “这是你的意思?”慕韶白也镇定下来,这是黝黑的眸子牢牢盯着她,像是想将她吸进去。   “是,我也是为了王爷好。”   “不。”他面无表情,“我是问,这是言不归的意思,还是,”他眼睛眯了眯,“叶清歌的意思。”   言不归身形一顿,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自然是,叶清歌的意思。”   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他皱了皱眉,手指捏住开口拿出那纸素笺,娟秀的字体印入眼帘,“吾有三愿此生执念,一愿吾弟平安康健长命百岁,二愿新帝明辨浑浊还叶宁清名,三愿愿韶白吾兄另觅良人相携余生安好无恙。此三愿完成之日还望先生告知,叶氏清歌奉上。”   “这是她在离世前写下交于我让我代为完成,这便是她所希翼的余生安好,王爷现下可是满意了?”言不归说的坦然,这封信确实是她当年写下的只是交给的却是东方鹤酒。   慕韶白看着这熟悉的字体,却是更加气恼,将书信收入怀中,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言不归,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挥袖而走。   长坞站在不远处守着马车看着他家先生慢慢走进马车,却久久没有说话。他家先生现下好像正在想些什么,沐王爷好像与她起了争端,先生她,好像有些难过。先生.....   “长坞,我们回府吧。”言不归轻描淡写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马车帘子传来。   算了,先生的意思他也猜不出来,“是。” ☆、北邙坡下 无碑无坟   临风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了。言先生送来的册子就那样摊开在桌子上,不得不说言先生也是真敢提这事,叶小姐,可是王爷的心头好,谁也不能诋毁她半句,先前叶挽歌不就落得了个那般下场么,现在竟然让王爷去选别人做自己的妻子以此来获得帮助,这人也太不知分寸了点。   慕韶白面上一片冰冷,“临风,你去言府,告诉她,就说明日本王约她北邙坡一叙。”   她到底是如约来了,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显得尤为虚弱。他候在那棵最老的桂花树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洒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发梢。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站着,看着他的手缓缓拂过那古老干涩的树干。   “先生可知道这是何处?”   “北邙坡。”   他问的随意她答得坦然。“是啊,北邙坡,她就是从那处断崖掉下去的吗?”   “是。”言不归不懂他到底要说什么,只得低敛了眼道。   气氛一时怪异起来,没人吱声,两人都像是静止了一般,到底是她忍不住先开了口,“王爷,此番叫我前来,是为何事?”   “清歌,我有的时候我很怨叶伯父,他教会你心怀天下,却忘记告诉你,你只是个女子。”   言不归身形一顿,看他似乎是对着那棵木樨树自语,果然,在说完这怅然若失的一句后,他重新开口带着沐王爷的冷淡,“先生前几日提起之事,既然你也说了,是清歌所愿,那么,我便顺她所愿。”慕韶白回过身来,“只是这棵木樨树下,有我与清歌曾经埋下的东西,我们曾约定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再来看当年自己写下的锦囊,如今清歌不在了,恐怕要请先生代劳了。”   言不归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神,那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在这里埋下那坛木樨酿,一同写下想要对彼此说的话。他们约在十八岁那年,而她的生命永远停在了十七岁。他们曾经相伴走过最好的年华,如今到底是过去了。   慕韶白绕到树的另一边随手扒拉了几下找出个放了两把小铲的盒子出来,递了一把给她就一撩衣袍蹲在树下挖了起来,雪花落在他的背上晕湿了一小块,他浑然未觉,盯着很早之前做的标记发呆。他手上动作很快,况且东西埋的也不深,须臾之间,便露出了已经沾了土色的酒布。他将酒坛拿出来,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木樨酿”三字。他露出一个笑,将它放在一边,又继续挖将起来。没过多久终于露出了梨花木的盒子,他轻轻拂去上头的尘土,微微用力将它打了开来,两个荷包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许久未见天日带着泥土特有的香气。“我拿她的你便拿我的那个吧。”他看着盒子有些愣。   言不归闻言伸手就取了那白色的一只,拿起之后却是懊恼不已,一黑一白两个锦囊,她就正好拿了该给他的那个。她余光瞥到他,只见他像是没什么意识似的自顾自拿起另一个,心下微动,她手指轻转,打开那锦囊,拿出那张有些泛黄的纸。   “韶华春光,白衣素裳,不枉风流少年郎。负剑成双,清诉衷肠,歌尽平生不相忘。”   心里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刹那间涌了上来,她可以知晓当年那个少年是怀着怎样的情绪,信誓旦旦的写下这首藏头。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长眠在北邙坡下,无碑无坟。   慕韶白在此刻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愉悦到有些凄凉,他掀开那坛木樨酿,对着坛口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他的眼中奇异的氤氲起雾气,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他流泪,除却不曾见面的八年,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落泪,那个纵使失去了母后依旧忍住眼泪的他抱着那坛酒,落了一肩头的雪,战无不胜的沐王爷落寞至此,他此刻是看着言不归的,却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我已经给你攒了一屋子的玉了,你还是不肯见我。你愿尔兄韶白另觅良人,你又怎知韶白的良人除了你再无其他。清歌,吾思甚矣。吾思甚矣。”他跌跌撞撞的爬起,那张纸条被他放入怀中,不管言不归是何反应,他大步向前,脚步虚浮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累的。“我违约了,但是你也没能做到。”   言不归并没有更上去,她用有些冻僵的手指将荷包重新放进去,依旧埋在原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眼眶却不由得热了,雪越下越大,粘在她的睫毛上眨眼间就化了,她拿起那坛木樨酿,慢慢举到嘴边,喝下了这口迟来了八年的酒。木樨酿成香满腔,合卺红烛幕静好。这,本来该是他们的合卺酒的。违约的是她,从头到尾,就只有她。   他说,“清歌,我们回家。”   他说,“不学就不学罢,这些东西交给我来做就好。”   他说,“灵山断崖那处的木樨开的霎时好看,若你喜欢我便再摘些回来如何?”   他说,“我觉得我与你,甚是般配。”   他说,“那个纨绔打了便是打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宠你上天入地,你只管无往不利。”   他说,“只愿猖狂,不愿成皇。皇宫冰冷缚住的只是个拥有天下却失了自由的可怜人,他掌握众人生死,却逃不过宫墙桎梏。到最后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了,你可知我最羡慕的便是你父母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逍遥江湖,看尽山水。我所愿的从来都不是那皇袍加身,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可以和你一起,一起纵情山水,四海为家。”   他说,“等清明好了,我便带你去明歌如何?”   他说,“以后我们成亲,我必定十里红妆相迎,我要给你别人都没有的盛世婚礼。”   他说,“北族一战至多五月,你可愿等我五月?”   他说,“待我归来,我就向父皇请旨赐婚如何?”   他说,“清歌,等我回来。”   “言不归,你个蠢货!”是谁在说话?言不归是谁?清歌是谁?她,又是谁?依稀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可是却不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不是他。他是谁?记忆里的那个他,该是谁?这个抱着她的人又该是谁?    ☆、请求赐婚 奉旨主婚   “你现在是什么身体,你自己不知道吗?竟然在雪地里坐了那么长时间,如果不是我寻去,你就要死在那里了,你知不知道?”东方鹤酒觉得自己的好脾气都快被这人给磨尽了,“早知道你会这么糟践自己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来长宁,就该让你在鬼谷好好待着。”   言不归微微一笑,“这次我又睡了多久?”   “没多久,”东方鹤酒怪声怪气道,“三天而已。皇上都已经下旨了沐王与柳太傅孙女月底成婚,不归先生做主婚人。”   言不归笑容一僵,“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个屁。”东方鹤酒炸了毛,“你不是这样想的,装什么若无其事,喜欢又不说,你是脑子有毛病吗?”   “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这几天积攒的不快在这一刻都像是有了缺口,“我喜欢他又能如何,你是要我去告诉他,身为男子的言不归喜欢他,还是要我告诉他,言不归就是叶清歌,那个耍尽心机的言不归就是叶清歌?叶清歌已经死了,言不归也要死了,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现在的你?他能为你守身八年,又如何不会喜欢你?清歌,说到底你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罢了。”   “他满心里都是我,你以为我不开心吗?可是我能给他什么?我这半幅残躯又能如何陪着他?我从小就想着要嫁给他,现下我要看着他跟别人成亲,你便真以为,我的心是磐石吗?可是我没有办法,阿鹤,我没有办法啊。”   东方鹤酒默然,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眼泪,她就这样平静的在那里说着。是啊,她能有什么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沉重的氛围,“主婚的事,你还是.....”   “不,我去。”言不归摇摇头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圣命难违。”   他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好,那,我要跟你一起去。”   “有乔羽陪着我,你.....”   “除非我去,不然,你休想出这言府大门。”   月尾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是整个长宁大喜的日子,他们的战神沐王爷,在今日成亲,迎娶的是那两朝元老柳太傅的孙女儿柳辞。端的是郎才女貌,二人在长宁都是口碑极好的人。这次更是有皇帝亲临沐王府,还请了名动天下的不归先生来主婚,沐王爷更是十里红妆相迎,显然对这桩亲事极为满意。   言不归带着东方鹤酒早早的就到了沐王府,她是这场盛世婚礼的主婚人自然马虎不得,平日素爱穿素净衣衫的她此刻也应景的换上了红色长袍。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的手掩盖在宽大的袖子里微微有些颤抖,站在她身旁的东方鹤酒,不着痕迹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红。红绸,红烛,红花,红幕,整个喜堂中站满了王宫诸侯,无不例外在恭维着上座的皇帝。   凝喻显然是看见她来了,借着上前招呼的机会担心的问了她有没有事,她却无声轻笑,既然是她亲手将他推给别人又怎么会难过呢?挣脱东方鹤酒的手,她弯腰作揖,“草民言不归,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待会有劳先生主持这场婚礼了。”楚皇的眼眸在她与景王之间转了一圈眼色颇有些晦暗不明。只有她知道,除却那些复杂,他是很满意的,满意景王找着了她这样一个好的谋士,满意最近景王在朝堂之上的活跃。她一早就说过,他所属的储君之位从来都只有一个景王慕凝喻。   转眼间慕韶白已经到了王府门口,他翻身下马,好看的新郎服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他几步便走到轿前,伸手掀开轿帘,一旁的喜娘提醒道,“王爷您要抱着新娘跨过火盆的。”   他眉头轻拧,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兀自扯着那红绸将新娘子扯了出来,“自己跨。”那新娘竟然也没有任何异议干脆了当的上了台阶跨过了那火盆。喜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只是愣了一下又欢欢喜喜的在前面引路高声道:“来啦,新郎新娘子来啦!”   “沐王到!”   言不归云淡风轻的眸子一紧,只见男子着一身红色绣金飞龙喜袍,头发用红色玛瑙高高竖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平时冷清的眸子里也折射出了这满堂的喜色。他骨骼分明的手握着红色的绸缎,另一头则牵着他今日的新娘。   这是她年少时梦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她有很多个设想,从新娘服到喜堂,从合卺酒杯到红烛台,每个物件该长什么样,从她该如何让他如何抱着到她该如何走过这前路,从她该站在那里到她出了洋相该如何。万般设想,只是没有,没有哪一个是今日这般,这一天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而她,连逃也不能逃,站在这里高声唱词,为他主持,这场与另一个人的盛世婚礼。   他们在门口站定,慕韶白定定的看着她眼眸是无边无尽的黝黑,像是能吞噬人心一般的诡异。言不归深吸一口气,“新人一拜。”慕韶白转过身去对着门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拜天赐良缘,地赋新枝。”那盛装的二人缓缓跪下郑重磕下一头。   “新人二拜,拜高堂予命,喜结连理。”   言不归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再舍不得也要放手,叶清歌,你一个已死之人又凭什么霸占他一生一世呢?你不能给的,便让其他人来吧。   “新人三拜,拜良人赠心,比翼□□。”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是叶清歌的韶白哥哥了。   从今以后,他将执起另一个女子的手与她耳鬓厮磨相守一生,从今以后,他会妻贤子孝儿孙满堂,从今以后,世上再无一人名唤叶清歌。   他牵着新娘回房经过她身旁时,突然笑了笑,“如此,先生觉得,她可是满意了?”她扬起高高的笑意,眼睛都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恭喜了。” ☆、新年之际 文王把柄   年三十按照惯例是皇室家宴的时候,今年的皇宫似乎要比之前热闹不少,皇后娘娘突然怀孕,沐王爷年前又成亲了,可谓是双喜临门。皇上的脸上也是收不住的笑,先前冰冷的大殿挂上了大红的灯笼,黄色的灯光倒是添了几丝暖意。只是,下座的几位王爷公主倒是谁都不敢真正的放下心来,伴君如伴虎,饶是那上座的是他们嫡亲的父亲他们也不敢放肆生怕惹得那人不快。   新婚的沐王爷就坐在楚皇的最左边,他的旁边正坐着他的妻子,柳辞。皇上心情很好,看他二人坐在一起觉得般配的紧,不由开口问道,“韶白,不知道你跟弟媳相处如何啊?”   慕韶白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眼里是深深的不喜,显然厌极了他问这种问题,却在须臾之间恢复到那清冷模样,“尚可。”   皇上一点也不在意他这样子转而问了问柳辞,“沐王妃,我这弟弟就这样子,还望你多包容包容。”   “皇上折煞臣妾了,王爷待我自是极好的。”柳辞微微福身,态度恭敬的恰到好处,倒是让皇上微微点了点头,果然,柳太傅的家教还是不错的。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看见他总觉得带着种讨好。   “今日家宴,又是新年,你们都不必拘谨,咱们是一家人,今天没有什么君臣,只是父子罢了。来,吃饭。”皇上先是笑开,举起杯盏喝下了这年饭的第一口酒。   这场看似和谐的皇室家宴这才算是开始了。   慕凝喻就坐在慕韶白身边,他脸上带着嘲讽也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装的,大家都知道之前沐王爷对他稍有照拂的原因,如今他却开始正大光明的开始忤逆起沐王爷来,想来怕是早知道了沐王爷与这沐王妃暗通曲款,心中不忿罢了。只是,想不到,一个已经死了这么久的人还能引这么多人挂怀。   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慕凝喻已经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叔这几日,可是足够逍遥快活?”   慕韶白不言语,只是斟着那壶酒,风轻云淡。   慕凝喻有些恼意,他最是看不得他这副模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他都可轻而易举的认出叶姐姐来,他不相信这在叶姐姐身边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却还认不出。   慕韶白终于看了他一眼却是蹙起了眉头,“你在说些什么?”   “哈哈。”慕凝喻突然就笑出声来,“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   慕韶白眉头越蹙越紧,看着他这幅有些癫狂的模样,有些不解,却转而不甚在意了,别人的事与他何干?   只是这里的异样到底是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凝喻,你笑些什么?这么开心?”   “儿臣是为皇叔娶得了如此佳人而高兴,这几年皇叔也是少了那么个知心人,这下好了,多了个皇婶,想必皇叔的日子一定愈加滋润起来了。”慕凝喻盯着那众人口中的“一双璧人”回道。   “难得你体会的到你皇叔的辛苦,你这番惦念你皇叔为他高兴也是好的。”楚皇点点头,“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共饮一杯,祝贺你们皇叔新婚之喜如何?”   他既发话,殿下几个皇子公主哪有不从之理?便也都纷纷举起酒杯嘴上说着“祝贺、恭喜”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却是谁也不知了。   这便是皇室的悲哀,尔虞我诈自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的。在这深宫中除非你特别得宠能得皇上庇护,不然连生下孩子都是困难,在座的又有几人手上没沾染过什么腌臜事?谁有不曾冷漠对待过宫中的各种不平之事?不过与他人性命相比自己更为重要罢了。   家宴过半,按照规矩今晚他们所有人都必须待在这大殿中守岁。慕凝喻有些待不下去了,再加上中途也有不少人出去,他也顺势走出了大殿。看见皇叔那般模样他心中有万般冲动,恨不得告诉他,言不归就是叶姐姐,就是他心心念念了九年的人,可是,到底是忍住了。她费尽心思想要瞒住这个不过就是为了不破坏他心中那个叶清歌。也不是没有问过为什么她不想再与皇叔在一起,她只是笑笑,说道二人之间再无可能。纵然知道皇叔成亲之事是她一手促成,他还是忍不住埋怨皇叔,如果二者非要有个谁对错,那么他必然偏向于叶姐姐。   “本王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突然地,身侧的假石群突然传出一阵恶狠狠的低语,声音有些熟悉,是文王!他立时警觉起来,放轻了步子侧身借着月光像石头后面望过去,确是文王无疑。他大半的脸淹没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楚,只是右手死死掐着一人的脖子。慕凝喻拧了眉头,那人.....   “你便是掐死了我也没用,我已经将这个消息装在信封里寄存在了宫外,只要我出了事,那么那人就会将这个消息公布天下谋害皇子的罪名一旦成立,你就等着下狱吧。”那人因是被掐着脖子的原因,说话颇有些困难,但这也并不影响她说出自己的威胁。   文王眸子里全是戾气,手一寸寸收紧,那人只得长大了嘴手也开始阻止他益渐用力的手,最后他到底是松开了,那人身子往下一摊,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文王过了许久才镇定下来,语气冷冷道。   “咳咳,很简单,新年过后,去西凉和亲的人不是我。”那女子捂着脖子道。   “西凉国的和亲人选早早就已经定下了,你.....”   “这我不管,只要我离开了大楚那么你一定也成不了那登上大位的人。”   文王冷笑一声,“慕凝嫣,我倒是小看了你。”   慕凝嫣站起身,轻轻拂去衣服上的灰尘,“你如果不害死九皇兄,我也不会如此,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造下的孽。”   “呵,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我在给慕凝越下毒的时候,你便是看到了又如何?还不是没有阻止我?相反的,现下却用这个来要挟我帮你?”   慕凝嫣身形一顿,“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将我从那名单中换下吧。”说完也不看他什么反应,转身便朝着寝宫走了去。家宴那么多人她这个不受宠只剩下和亲价值的公主便是走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慕凝桓说的没错,他们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加快进度 闹市花灯   按照皇室惯例,年初三拜完皇家人的年就到了各位王爷自己拜母家了。没有母妃的景王爷一贯是不去拜年的,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快马加鞭赶去江南,那里是他母妃的故乡。只是今年却是个例外,一大早他便拉了一马车的各种礼物亲自去了言府,这下他与言先生的关系更是昭然若揭了。   “慕凝桓简直欺人太甚!”慕凝喻脸色很不好看。   言不归面色也不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同他置气?新年里还是不谈这些罢。”   “凝越才十七岁啊,他怎么下得去手。当初太医说他是感了急病才突然死的我也便信了,没想到......”   言不归替他斟了杯茶,“想来,那孩子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文王才对他痛加杀手。文王不是觊觎那皇位么?那我便折了他的双臂,看他如何登上那至尊宝座。”   慕凝喻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突然有些恼自己,为何要在新年里同她说这些,惹得她不快。他张了张嘴很想问她跟皇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罢了,终究得不到答案的。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言不归看出他的纠结。   慕凝喻摇摇头,“明日我便要去江南了,恐怕要等一个月才会回来。”   自从上次龙涎莲子的事情之后,他就愈加担心起她的安危来,文王显然已经与他们对立了又一次就有第二次,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他只怕自己会后悔。   言不归自然知道他去江南是要交代夕家家族之事,点点头,“无妨,你去便是,我不会出什么事的。若你实在不放心,不如将你的影士留给我罢。”后半句却是带了些许调侃。   慕凝喻一听倒觉得可行,“好,那我把他们全留给你。”   “不用了,你的十三影卫还不如一个东方鹤酒管用,你只管去吧,这里有我。”她眼眸泛起浓浓的笑意,连带着弯了嘴角,只是为何他却觉得她比之前些日子消瘦了呢?   十五花灯节,也是正月的最后一个节日,今夜过后长宁的百姓就要开始新一年的劳作了。言不归拗不过东方鹤酒便随着他一齐出来赶这个热闹,美其名曰,透气。花灯早早的挂了起来,各个摊贩都卖力吆喝着,有卖花灯的也有卖面具的,东方鹤酒玩性大发的拿起两个面具,不由分说的扣在了她的脸上。她无奈的笑笑也任由他去了,不大会功夫,他二人手上一人提着一盏花灯,混迹在一堆人群中猜灯谜好不热闹。   突的,言不归觉得手里被人塞了什么,她连忙低头一看,之间一方粉色的帕子安静躺在她手中央。抬眼望去之间不远处一位戴面具的女子看到他的视线羞涩一笑。她哑然失笑怎么就忘了这十五的规矩,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大都表示未有婚配,如若有人看上了谁,便给对方塞上信物,如若收着信物的人也有这番想法便将面具揭下,如若没有便只将东西收入袖笼里即可。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在那姑娘期盼的眼神下将帕子收到了袖子里,继而冲着那女子的方向微微做了一揖。那女子闪过失望到底没说什么也还了她一个女儿礼又向别的地方走了。东方鹤酒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便细细说与他听。   “那如果面具揭下是个丑八怪呢?”东方鹤酒“啧啧”两声道。   言不归哭笑不得,“你以为这帕子是能够乱塞的吗?自然是会早早观察起一个人来,面具遮了样貌便是让你看这人的周身气度,气度不差,到时候就算面具下的真是一个丑八怪那又如何?”   “这样啊,”东方鹤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对了,那如果你将信物还与人家呢?”   “之所以让你以揭面来表示同意而不是收信物就是为了顾全人家的面子,如果你将信物直接还与人家无异于是在羞辱他。遇着那些有些家士的恐怕还会因此来找人麻烦。”   东方鹤酒僵了僵,干笑两声,“是吗?”   “就是他,刚刚当众羞的辱本小姐。”远远地便听见道刁蛮的声音,言不归抬眼望去只见一大帮家丁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分明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你不会是告诉我你将帕子还给了人家吧。”   “咳咳。”他有些尴尬,“我这不也是,不知道么。”   “你什么时候还的帕子?”言不归疑惑道。   “就你刚刚上台猜灯谜那会儿。”   “你!”   东方鹤酒露出无赖的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言不归快被他气死了,那女子一看就知道家中定是什么显贵,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在这里总不能跟他们打起来吧。她拉住东方鹤酒的衣袖向小巷子里折去。   言不归熟悉长宁,那家人自然也不差,任凭她左拐右拐都没甩掉,她一咬牙带着东方鹤酒到了个破旧的围墙,扒开草丛指着那个洞对他道,“给我进去。”   东方鹤酒面部抽搐,“这是什么?”   言不归面无表情,“狗洞。”   “什么!”   “费什么话!滚进去!”不由分说她硬是将他按进了洞里,东方鹤酒顾及着她的身体虽然不愿意但也没使多大力气反抗。   “你先在这里藏一下。”她伸手散开发冠随手挽了个髻,“我就在刚刚的灯市那等你。”   东方鹤酒知道暗处有长禾跟着倒也放心,翁里瓮气的“嗯”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甚至还听见了她同那伙人的对话。   “姑娘,可看见有两个男子跑过去?”   “有啊,好像是从那边刚走。”   “谢谢姑娘,追!”   一阵由远及近再远去的脚步声,他这才从那里面爬出来,原本干净得体的衣服此时也狼狈了不少,他有些难过,毕竟也是花了大价钱的新衣服,就这么毁在那个死变态手上了。不行,必须去找那死变态,这起码要三盅桃花酿才能解决。 ☆、灯下邂逅 何为故人   等东方鹤酒撸着袖子气势汹汹找回去的时候,言不归早就没了身影,连长禾也站在原地一脸懊恼。“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一人在此,不归呢?”   “先生刚刚遇着了沐王爷,跟着他一起走了,还不让我跟着。”长禾虽然着急却也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再加上来的人是沐王爷想来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先生也不会吃什么亏也就没跟上去,但现在他却不知待会先生该如何回府,按照先生的性子断不会让沐王送她回去,长宁这么危险万一......也怪他笨忘记了这一层。   东方鹤酒突然间就失了笑,“沐王爷可认出她来了?”   “未曾,我听见他唤先生姑娘。”   东方鹤酒已经了然,聪明如他又怎看不出言不归的意图?于是开口道,“你且回去吧,我自然会寻到她将她带回去的。”   “可......”长禾还欲说些什么,却在东方鹤酒的目光里悻悻的闭了嘴。   此时的言不归却是有苦说不出,她方才到这里扭头就遇上了慕韶白,急匆匆想要走远却有些晚了,不过转念一想街上人这么多,不可能那么巧的注意到自己,也就放宽了心思背过身装作赏灯的样子。   “姑娘,你与我一位故人颇为相似。”慕韶白语气仍是冷冷的倒是吓着了一旁跟随的临风和那装作无知的言不归。   也怪自己作死偏偏挽了个女子的发髻,竟然被他认作姑娘家。她转过万千心思面上不动声色,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慕韶白不是傻子旋即了然,“刚才吓着姑娘了吧。”   她再次摇摇头示意没有,心下有些着急,估摸着时间东方鹤酒也该回来了,若是让他遇见,那可不得了,这样想着她放下花灯,跟他行了个女儿礼,又笑了笑转身抬脚便走。可是谁承想那沐王爷竟然就跟在了她的身后,她暗道不好临风很是敏锐,如若让他发现了长禾的存在那就穿帮了,这样想着她立时给长禾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跟来。只是她却忘记深思,一开始究竟为何要应下他那声“姑娘”。   慕韶白一路跟着她到了河边,花灯祈愿几乎是每个节日必备的,而这十五自然不例外。河边的那些提灯的人都笑着闹着,有人闭眼许愿,有人顺水放灯,也有人注视那巍巍飘向远方的昏黄光亮。   “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慕韶白已然站在了她的身侧,他眸色很认真,她有些失笑,不由得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   他摇摇头,“与容貌无关,我说的是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心下一沉,有些担心起来,只是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只是一个人兀自道,“只不过她已经不见很多年了。”突的他笑了一下似是忆起了那人,“姑娘可有兴趣听我说说她?”   言不归迟疑了,再继续待下去,她不敢保证会否被拆穿,只是......   他见她点了头,这才开了口,“八年,哦,不,九年了,我一直不相信她死了,我一直等着她,等她一同去赴约。时至今日我仍旧是不信她已故去,我的小姑娘她永远都不会死,就算她不在这里,但是在这,”他骨骼分明的手指点在胸膛,“在这里,她一直都在。姑娘,你有这样惦念的人吗?”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啊,我惦念他正如他惦念我一般,只是他永远都不知道罢了。   “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自己身在一场梦中,这九年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等到我醒的时候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我的小姑娘笑嘻嘻的抱着剑让我教她,再然后,我会去向她提亲,我们会成亲,会一直相伴到老。只是现在,我却愈加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梦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是人生在世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就像这河面上绚烂的花灯,承载着这么多的愿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飘到城外再被人捞起当做垃圾一般清理掉罢了,又有哪个可以成真呢?   年幼之时也不是没有如同这些人一般,那时倒也诚心再加上乐得与他一起,每每到这天总会拉他出来玩。她记得他们亲手做的第一盏灯,也记得那年偷偷看见的他写在灯上的愿望,他们一起相伴走过最好的年华,终究是过去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已经明白,那些写在花灯上的愿望,一个也未能实现。   世上那有什么鬼怪神明,不过是人心自欺,天若有眼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奸佞小人,不会有那么多人因这样那样的灾难家破人亡。天既无眼,那么她就只能自己改命。   “阿言,原来你在这里。”一道惊喜的声音传过来,继而穿着蓝衣的男子出现在他们身边,“爹爹命我们回去了。这位是?”   慕韶白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样子,“萍水相逢罢了,既然你家人寻来了,那么,在下告辞了。”   言不归点点头,他刚刚离开视线就听着蓝衣人冷笑一声,“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来人正是易了容的东方鹤酒,“你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再不来只怕你要跟着他走了吧。”   “瞎说什么。”言不归瞪他一眼。   “你看每次一遇着这人你就不正常,那个运筹帷幄的言不归去哪了?”东方鹤酒恨铁不成钢道。   “莫要胡言,要不是你,我会遇见这么麻烦的事?”   “麻烦?我倒是觉得你乐在其中。”东方鹤酒摸了摸下巴。   言不归懒得理他面无表情佯装生气,其实只有她知道这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心虚罢了。   若早在一开始她表明自己是言不归,自然就不会有此轮波折,说不定慕韶白还会客客气气的道个歉然后告辞。也许,是她太贪婪了。她贪恋与他相处的时间,纵然心疼落寞,可是她愿意,她愿意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只是如今,她很快就要连默默陪在他左右的时间都要没有了。 ☆、金矿无价 东窗事发   长宁郊外三十里地偏僻无名山下一行人行色匆匆,他们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附近没人,这才钻入了旁边狭窄的小道。因前几日下了绵绵春雨的缘故泥土有些松软,粘在一行人的靴子上,土黄色看起来甚是怪异,可他们也不在意这些。最前面的男子回头招呼道,“快,跟上,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后面几人一边擦汗一边应着好。   那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文王慕凝桓颇为信任的随从重安。他们拐拐绕绕终于来到了一处平地那里正有将近百人或拿着工具或推着小车,凿着甬道。重安将那几人带给工头,自己抚了抚衣袖,在一处帐篷外通报了一声,得到里面的应允这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里头相对而坐的正是慕凝桓与苏炳淳。   “殿下,小人已经按照吩咐把人都带来了,都是长宁城里面最好的工匠。”   “嗯,可靠吗?”慕凝桓问道。   “可靠,而且小人已经派人将他们的家人都控制了起来,他们自然不敢泄密。”重安跟在他身后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做才能万无一失。   慕凝桓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道,“下去吧。”   待重安出了帐门他苏炳淳才继续之前的话题,“这金矿已经挖出不少金子了,务必要让今日送上来的金匠们加快进度才是。”   “这是自然,相爷且放心,这一批加上上一批已经有将近三十余人了,现下也已经淬好了一批金子昨夜已经秘密送到钱法堂了,估摸着时辰此刻也该开始铸造了。”慕凝桓很是放心,苏相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捏住了钱法堂管事的把柄,由不得他不帮自己做事。   “嗯,还是小心为好,这批你就先存在府中,也好日后打点,接下的你便存入钱庄,但是记得要多分几个户头,可不能大意。”   慕凝桓点点头,“这是自然,这金矿尚且开了不足十分之一,以后......”还未等他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皱了皱眉头,“外头何事,来人,来人呐!”   嘈杂声没有断绝,他心中一沉与苏相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沉重,他赶紧起身大步踏到床前掀开床褥启动机关,只是那床板才退到一半帐幕已然被人掀开。   只听得一声破空声,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银色的冰冷箭头已经扎入了他的手臂,猩红的血色很快弥漫出来,苏相脑中犹如惊雷炸开,手脚冰凉的摊在原地。   来人眼眸中仍旧是一贯的风轻云淡,“相爷也在此么。”慕韶白冷漠的看着面色已然僵硬的苏相,继而转到慕凝桓身上,“呆着做什么,莫不是想让本王亲自押着你走?”   文王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倒不如自己跟了他一同前去,好在现下挖出来的金子仍旧在此,到时候就狡辩说是自己欲给父皇一个惊喜,只要,只要钱法堂那边不出纰漏。他一咬牙,看着随后来的人将一脸灰白的苏相爷押住,他迅速与他交换了眼神,都准备好了抵死不认的准备。   这既然是虎口求生的举动他们自然一早也想好了应对的法子,所以没有万分的把握他们也不会轻易将东西送到那钱法堂去。   慕韶白又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眼底嘲讽越来越浓,却没有点破,只是看着已经被收服的人淡淡道,“皇侄的野心,够大的。”   “皇叔在说些什么,我也是昨日才发现的这处今日不过带人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做真金矿罢了。”   “哦。金矿?本王只以为你是在此处暗暗操练兵马,还想问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原来是金矿么?”慕韶白轻笑一声。   文王一口血差点呕死,他自然知道沐王爷既然带人过来自是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金矿的,他这番说辞不过是想膈应自己罢了。俞是这般,他心里愈加难受,实在是想不通是哪里出了纰漏。   “那,苏相爷又为何在此呢?”   苏炳淳也是个人精先前的惊恐早已被压下,“老臣是今日才被王爷叫来此处的,我二人确定是金矿无疑后,正准备下山去向皇上禀报。”   慕韶白懒得看他们这幅抵死狡辩的模样,“这些话你们还是留着跟皇兄说去吧。”   “皇上,沐王爷求见,还,还......”明福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什么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将他宣进来吧。”慕华白依旧改着奏折,头也不抬道。   慕韶白此时穿着上朝才会穿的紫色官服,倒是让闻声看去的楚皇有些诧异。“你今日怎么会过来?”   “参见皇兄,我今日过来是有要事禀报。”慕韶白腰板挺得很直,对门外道,“进来。”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押着文王和苏相进了门,二人跪在殿中,引得楚皇皱了皱眉,“这,这是怎么回事?”   慕韶白没有说话,文王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父皇,儿臣三日前在近郊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座金矿,为了怕是假金矿特地找人挖掘确认,直至金日有人传消息来,便叫了苏相爷与我一起去确认了一番,只是还未等我下山向父皇禀告,皇叔就突然带人过去将我与苏相羁押了过来。”   楚皇眉头一皱,“你可是忘记了大楚律法?便是座假金矿,你也应当第一时间报于朝廷,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私自挖掘的?”   “父皇恕罪啊,儿臣知错了。但请父王念在儿臣也是一片好意宽恕儿臣吧。”   苏相见时机已到也开口道,“皇上,是老臣的错啊。老臣不该因为怕是座假矿就让殿下先确认,老臣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皇上从轻发落啊。”   慕韶白置身事外像是在看一出戏,楚皇脸上表情已然有所动容,眼看着就要松口说“罢了”。这才悠然开口,“皇侄怕是记错了吧。本王已经上下都看过了,那地处有人驻扎三月有余,怎么会是三天之前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撒谎?”   “没有啊,儿臣(老臣)冤枉啊。”那下首跪着的二人一看形式不对立刻叫道起来。   “你们给朕闭嘴,韶白,你说。”楚皇一声喝止。   慕韶白斜睨他们一眼,淡定道,“金矿那处有数百兵人在挖矿劳作,甚至还有长宁里的金匠。几月前本王,无意中,发现皇侄统领的军队少了人,于是下令好好调查发现竟是全被他调度到了那处山上,只是那山本是座荒山根本没什么路,本王派人在那里埋伏许久这才知道了上山之道。不过本王觉得这金矿恐怕皇侄真是三日前才发现的也说不定。” ☆、苏相倒台 文王被贬   他这话一出让殿上的几个人都懵了,文王最先反映过来也来不及深思他为何会说此话,只接口道,“当然了,此金矿是我三日才发现的无疑。”   “本王自然相信皇侄,他这也是一番好意,皇兄你自当体谅,就不要罚他了。”慕韶白突然勾勒出浅浅的笑,竟然替他求起情来。   “还请父皇恕罪啊。”文王自然逮着机会就插话求情。   苏相的脸色在听见他这么说之后就已经变得煞白,不停的给他使眼色,文王却并未搭理他。   楚皇明显动容,“既然如此,那.....”   “不过,”慕韶白打断了楚皇的话,“既然金矿是三日前发现的,那皇侄三月前就调度兵马去那荒山做什么呢?”   文王一愣,继而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沐王爷就又开口道,“莫不是,暗自操练兵马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的金矿?那,你操练兵马又是为何?难道.....”   他的笑此时已然敛起,从入殿以来第一次正视那跪着的二人,不重不淡的开口却足以要了人命,“你是想造反吗?”   “啪”楚皇将奏折狠狠甩在那二人身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文王已经慌了,这谋反的罪名一旦安在他头上那么他这辈子就算完了,别说储君之位怕是连命都将不保了,“父皇明察啊,儿臣绝无此心”   苏炳淳此时眼中是明灭不定的光,在沐王说出谋反这个词的时候,他就知道文王已经是颗废棋了,只是,他还没有输,这盘他是败了,但是却并不是没有丝毫反转的余地,本身自己知道的就是三日前金矿的事,文王暗自调动兵马与他可并无关系啊。   心中放弃文王转投景王的念头刚刚升起便被上头沐王爷的冷哼声打断了,“来人,把钱法堂管事给本王带上来。”   仿佛湖面投下惊雷,此时此刻文王才意识到,沐王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期瞒金矿之事。   他承认他们狡辩的说法继而质问为何三月前就有兵力调度,纵使他们被逼着应下期瞒金矿之罪,可是谋反的疑虑却是洗不去了。而那钱法堂的掌事出面的指证几乎可以落实了这疑虑,若不是想要谋反又怎会要去该印官号?   皇帝本就是世间最多疑的人,更何况你想谋算的是他的江山?任何事只要与“谋反”沾上关系,那么便是再无回转余地了。   沐王爷啊,从来就不是个可以得罪的人。他杀伐果决,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出手也不从给人留后路。   苏炳淳已经听不清那人都招供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彻底输了,钱法堂背后之人是谁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可笑他半生谋略最终毁在了这里。   “你二人还有什么话好说!”楚皇语气沉沉。   文王仍旧不死心,“父皇明察啊,儿臣是蒙了心想过要私吞这金矿可是儿臣绝无谋逆之心啊,父皇你是知道儿臣的,儿臣是绝对不敢的啊,儿臣,儿臣,对这些都不知情啊,是苏相爷,一切都是他教儿臣做的,对,都是他,与儿臣无关啊,父皇!”   “哼,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你,苏炳淳,朕待你不薄啊,你,你便是如此回报朕的?”   苏炳淳像是一瞬间老了般,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子道,“老臣,知罪。”   文王更加激动,“父皇你听见了吗?他都自己认罪了,此事真的与儿臣无关啊。”   “够了!来人,宣朕旨意,苏相炳淳野心滔天挑唆文王与之谋反,特下旨将苏氏抄家,男子流放边域,女子入奴籍,赐苏炳淳凌迟之刑,七日后执行。文王心性不定,耻为皇室,即日起废除王位,前往伽罗寺潜心修行,永远不得出寺门。”楚皇眸色深深,让人看不出喜怒,“沐王察觉反贼有功,加赐王珠一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两个反贼给朕带下去。”   一夕之间,京城的天就变了,文王绞了头发成了和尚,苏相爷也成了戴罪之身,家大业大的苏府此时也是破败不堪,树倒猢狲散,先前因为结交了苏家而互相炫耀的人便是一家也不肯收留他们,先前门可罗市的大门此时只剩下两只石狮子落寞的定在风中。   天牢,此时被众人议论的人正端坐在那枯黄的草垛上,狱卒骂骂咧咧的打开牢门,“哎哎哎,吃饭了。”两个嗖黄的窝头,就那样被扔到了脚边,在那一处的还有几个馒头,他不理会狱卒仍旧坐着不动。   “哟,装什么清高啊,我告诉你进了这天牢的高官不知道有多少,凡是谋逆的就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不过你活活饿死也好,省的受不了那凌迟之苦。”狱卒呲笑道,甚是不屑的重新拉起铁链锁上了牢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没了声响。   苏炳淳的嘴唇干裂的厉害,他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正如那狱卒所说的,他存的便是想要活活饿死的心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呵,好一个何必当初。   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满怀雄心壮志的自己。初来乍到以为凭借一身的才华就能得到赏识,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卷子署名成了他人的时候,他才知道出身寒门,便是无法逾越的天坎。   他上门找那家人讨说法,却差点被人打死。只是那时他刚好遇见了叶相爷。那个名震四海的叶相爷。被救起的时候他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做一个好官。   他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初心。那个言之凿凿说着要当个顶天立地的清官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提前得到风声的时候他也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叶相爷死的时候,他无所动容甚至庆幸自己得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被浮名遮住了眼,他贪恋荣华富贵,不想再过以前孤苦难熬的日子,寒门又如何他还不是能和那些望族一样甚至能让那些人都来奉承他。   只是偶尔梦回当年,他还能看见那一身官袍的男子,直直看着他说,“当日救你终归是错了。” ☆、旧案重提 明查暗访   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王爷,就是这里了。”狱卒谄媚的声音传来,与先前的凶神恶煞简直判若两人。   他似有所感的抬起头,牢门外的男子仍旧是那不染纤尘的模样,乌黑的鎏金靴踏入这方寸之地好像都会沾上污秽一般,他不该来这里才对。   那男子站在那里俯视着他,仿佛看着蝼蚁。   “王爷真是好兴致,竟有功夫来看我这个将死之人。”苏炳淳也不再摆出奉承的样子了,连语气里都带着嘲讽。   慕韶白并没有说话,良久,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放在那小几上。   苏炳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个骨节眼送来的还能是什么药呢?只是他不懂为什么。   “我要知道,九年前叶相谋逆的事。”慕韶白没有绕圈子单刀直入道。   他身子一僵,“你。”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突然低低笑起来,“你竟然为这件事执着了这么多年么?”   慕韶白眉头皱起,被他的笑激起了几分恼意,却没有言语,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该说些什么。   果然苏炳淳笑够了,就安静下来,“王爷知道什么叫功高盖主吗?”   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仍旧让他的心震了震。   “我没有害他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残害过叶相爷,只是......”   “只是你坐视不管置之不理,是么?”   苏炳淳笑了笑,“是。”   “你可知道,只要你提前知会一声,叶府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哈哈哈哈。”苏炳淳突然放肆大笑起来,“王爷,你说的轻巧,你可知道是谁告诫我不让我说出去的?是你的好皇兄,是大楚的好皇上。”   多年坚持的信仰在这一刻崩溃散尽,知道红颜碎的时候他还抱着幻想,许是清歌弄错了,也许皇兄是有苦衷的。   他不信。他不信与叶伯伯情同手足的皇兄会毁了叶府。   他不信信誓旦旦会给他和清歌赐婚的人会亲手将他的爱人逼入绝境。   他不信为了登上九五至尊为了登上至高之位,那个人便能狠心舍弃多年恩义。   可是,当这一切摆在他面前时,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似乎丢失了所有的力气,他竟有些站不住脚。苏炳淳依旧说着当年的事,不甚详细,却足够他听懂其中的来龙去脉。   而等他转身出牢门的时候,身后传来苏炳淳有些颓败的声音,“王爷,我,我的家人。”   “有人收留了那些女眷,至于男丁已经被驱逐出去了。”   苏炳淳终于动了,他朝着慕韶白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个头,“罪臣,谢过王爷。”   “你不必谢我,你要谢的是叶清歌。”   叶清歌。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过了。她覆灭在那场大火中,不仅是她,那个繁极一世的家族全部随着灰烬湮灭在了世间。   没多久,罪臣苏炳淳在狱中活活饿死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么凌迟的刑罚也就不了了之了,狱卒用一卷草席将他扔到了乱葬岗。可惜一代重臣最后只落得了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言府上下气氛却很是诡异,而书房之中也隐隐传来争吵声。   “我说了,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你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言不归颇为为难的抚了抚额,“这事只有我去才能办妥,他们,我不放心。”   “他们去放不放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放任你去,你这心就算废了。你说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总要这么任性?”东方鹤酒像是炸毛的猫,任她说什么就是不松口,“你对谷人的能力还不了解么?他们去怕是比你还管用。”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这走两步搞不好就要过去的身子,我才不会让你出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言府,单子就交给我,上面的人的供词,我自然会给你弄来。”东方鹤酒手中攥着那页信笺,挑眉道。   “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只是我希望我可以自己......”   “那你倒是想好,这件事自己来,那你自己可就看不见他上位的那天了。”   “我......”言不归没了言语,东方鹤酒唤来门外候着的长坞将东西交给了他。   长坞眼里满是佩服,这世上唯一能压制住他家主子的果然就只有鹤酒公子了。   “先生,景王爷已经在前厅候了好长时间了。你看.....”   “怎么不早说,快将他带过来。”   是你自己说有事跟鹤酒公子合计,不让我们轻易打扰的。长坞暗自腹诽道。   “你看看你,便是养个病都不得安生。”东方鹤酒显然对她这种要见客的行为大为反对,“气息奄奄的样子,怕是谁都能看出来你不对劲。”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答应过你么,等事情办好了,我就跟你回鬼谷。你怎么还是这般啰嗦。”言不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慕凝喻来的时候神情带着些焦急,“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言不归摇摇头,“没有,只是先前跟鹤酒合计事情耽误了时间,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皇后身孕已经八月有余了,代王好像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前几日派人去找林之涣,被人给糊弄回去了,只怕林之涣要提前与他撕破脸了。”   “撕便撕吧,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合作,只要有任何的异动他们便是岌岌可危。现下皇后肚子里所谓的“皇子”便是他新一轮的赌注。”   慕凝喻皱了皱眉,“所谓的?”   言不归轻轻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皇后怀孕了?”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是说,皇后根本没有怀孕?”   她收敛起笑意盎然的模样,“她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能诞下皇子,继承大统,我又怎么会不成全她?我就是要她知道明明就要得到却偏偏失去的滋味。对他们这种人而言这远比从未得到更痛苦。”   慕凝喻好久都没有说话,言不归看他沉默不语的模样突然心中钝痛,“怎么?是不是被吓到了?” ☆、王妃怀孕 楚皇之病   “没有什么怕不怕的,这本就是她咎由自取。”慕凝喻摇摇头。林之嫣害他母亲自然是咎由自取,他又怎会吓着。   只是,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个消息。   在场的都是人精又有谁看不出他满腹心事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与我有什么好隐瞒的?”言不归扯扯嘴角。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个消息早晚她都会知道,他咬咬牙道,“沐王妃她已经怀孕三月有余了。”   她身子僵硬了一下,只是一瞬继而笑笑,“是吗?那倒是很好啊。”   东方鹤酒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责怪他的没眼色,只是心里更加厌恶的是那慕韶白。   “叶姐姐,我.....”   “呵,你在担心什么?”言不归笑了出来,“我早说过已将这段往事放下,儿女情长不过是累赘罢了。”   只有坐在她身边的东方鹤酒才看见她放在桌下的手抖成了什么样子,这人,最是口是心非了。   试问对一个人的感情深到何种地步才能将他放在自己的遗愿里,他深知那人对她的重要性,若不是顾及着他,她大可早早的摊牌说明身份,可是她不愿。她不愿他有任何的负担,不愿意他一直惦念着她。   纵使她不说,但是东方心里却是明白的。即使亲手将他推给别人,她心中的难以割舍并不比任何人少半分。可是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在生离死别面前,一切的努力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东方是恼着慕韶白的,在他看来,连心爱之人站在面前都不能认出,这样的人说的真心实意也太廉价了点。纵然成亲也要把心中人抛却的干干净净的才行,不然对谁都是不公平的。他不耻靠着女人上位的人,所以更瞧不起慕韶白。   慕凝喻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这里又喝了好长时间的茶,这才离开了。   只是他走之后,言不归像是卸下了一口气,挺直的腰身突的失力往身侧一瘫,东方鹤酒迅速起身接住了她,“你这逞强的毛病就不能改一改吗?”   “我只是不想让凝喻担心。”言不归有些虚弱道。   “你倒是为他着想,那你就不能为.....算了。”东方鹤酒颇为懊恼的将她扶到藤椅上,细细替她诊起脉来。百里神医日日泡在药房里研究方子,想他鹤酒公子今日竟然成了个医生,天天替她诊脉。   言不归疲惫的闭着眼,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今日听见柳辞怀孕的消息竟让她百感交集,说不难过都是假的。可偏生是自己断了他的念想,亲自给他选的妻子。妻子妻子,有了妻,自然就会有子,只是,她未曾料想会这么快。也是,她从不能盼着他继续守身如玉,日日念着一个已死之人。   皇宫,御花园。   “朕听说,王妃已经怀孕了?”楚皇看向一旁跟随的慕韶白道。   “是。”慕韶白如是道,并未见丝毫波动。   倒是楚皇很高兴,“哈哈,那就好,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子嗣啊。说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凝新都跟着太傅学习了。”他似乎感叹很深,“只是转眼之间,那几个孩子都长大了。”   慕韶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倒是察觉到了楚皇脸上一闪而过的疲惫,“皇兄可是累了?”   楚皇摇摇头,“老毛病了,这几年来越来越容易觉得累,大概是人老了,身体也就差了。”   慕韶白皱了皱眉头,皇上大他十八岁,按理说该是中年,身体虽衰退倒也不至于颓败至此。那林相爷比楚皇还大但看起来皇上似乎更老一些,“皇兄可以不必事事操劳,凝新和凝喻已经大了,倒也是时候让他们过问政事了,那些折子也可以交给他们看看。”   “朕倒是听说,这两个孩子倒是不怎么与你亲近,朕还以为你也是一样,没想到你竟会替他们说话。”楚皇轻轻笑道。   “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我既然是他们的叔父,自然不会与他们计较。”慕韶白手背在身后,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哈哈.....咳咳咳咳。”楚皇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要将内脏也给咳出来。   慕韶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扶着皇上坐下,替他顺着气。可却连半点好转也无,他眉头紧蹙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唤道,“来人,快传御医。”   楚皇的咳嗽声一直没停,慕韶白低声问在一旁的明福,“皇兄这样多久了?”   “禀王爷,已经有一个月了,叫御医开了药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既是如此,你怎么也不找人想想法子,怎么能任由皇上这样一直拖下去。”慕韶白有些不悦,“你在皇兄身边呆了这么久,便是连这些都忘记了吗?”   “王爷恕罪啊,这是陛下不让老奴张扬此事的,还说左右不过沾染了些风寒,不会有事的。”明福额头冒出了冷汗,这是面对他时才有的压力。   “罢了。”慕韶白也知道此事怪不得他,移了视线,只见那御医一脸沉重,“怎么,可是皇兄的身体有什么事?”   “这,”御医的脸上显然十分为难,“还请王爷恕罪,陛下这不是害了风寒,而是,是,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你说什么?”慕韶白不动声色的脸有了裂痕,“中毒?”   御医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颤抖道,“是。”   “皇上生病已有月余,你们御医院的人都是干什么的,到现在才发现不对?”慕韶白有些生气的一挥衣袖。   “王爷息怒啊,这毒名唤华盖,而且从脉象上看陛下这毒至少已经有半年了,现下毒已入肺腑了。”御医紧张的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他一咬牙狠心道,“陛下他,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无力回天 突然生变   “给本王查。”慕韶白声音一瞬间冷凝,他的手拍在扶手上,“动用宫中所有眼线,务必将此事给查出来。给本王备马,去言府。”   他到时,言不归已经让长坞带着人在府前候着了,此事虽然秘而不宣,但她自然有办法得到消息。慕韶白急急下马,长坞匆忙间仍旧给他行了个礼,“殿下无需多言,先生已有吩咐了,百里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就能动身与您一起去皇宫。”   “替我多谢你家先生。”来不及追究言不归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也顾不上什么合作不合作的,他带着百里走的匆忙。   言府重新恢复平静,只是长坞却知道,长宁的天真的变了。   皇上的床前烟雾丝丝,小宫娥蹲在不远处小灶前小心翼翼的守着炉火,这贴药她已经熬了好些时辰了。床边上的人细细为当今最尊贵的男子切着脉,偶尔有几声嘶哑的咳嗽声从那金黄的帷帐中透出。   边上站着的人,面上是鲜有的焦灼,不过仍是安静站着不出声打扰。“王爷,药好了。”小宫娥轻声道。   慕韶白微微颔首,“你放着吧。”小宫娥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百里先生捋了捋胡须,“这是陂陀之毒,无色无味,中毒着五脏受损,身体慢慢变得虚弱,像是自己老去,让人无法察觉。如今看来陛下这毒怕是已经中了有半年有余。敢问陛下可有什么固定的习惯?”   明福在一旁想了想道,“陛下平日里的吃食都是有专门的的人负责的,绝计不会出错。”   “公公误会老朽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陛下有没有什么生活习惯,比如点香入寝之类的。”   “那倒是没有,不过。”明福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慕韶白不悦道。   “皇上有针灸解乏的习惯,觉得疲乏之时便会唤来专门的御医替他针灸,只是怕有人心怀歹意,御医来时都是什么不带的,连针都是专门备好的。”   “不知道,可否让我看看那针。”   明福立刻唤人将针拿了来,随后恭恭敬敬的递上,“您看,就是这针。”   “皇上是一直以来都用着一套针具吗?”慕韶白开口问道。   “自然不是,皇上的针具都是没三月一换的,这些针具皆是由上好的玉打造的,都.....”明福还未说完,只见那百里先生已经折断了一根玉针,断掉的地方呈出了紫黑色。   明福张大了嘴,“这.....”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诡异的紫黑色意味着什么。   慕韶白眼眸黝黑,“这是怎么回事?”   明福吓得腿一软,“王爷,老奴不知道啊,这,这.....”   “你且告诉我这针是哪里来的。”   “这些全是由内务府管制的,现如今内务做主的却是,是,是皇后娘娘。”   空气中有一丝的凝滞,继而是慕韶白阴森森的声音,“来人,替本王,将皇后娘娘请过来。”那个“请”字咬得极重,让人不寒而栗。   林后挺着大大的肚子由着宫娥搀扶着慢悠悠的过来,没有半分慌乱,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自知事情恐怕要败露了。所以早在得到了消息的时候就给宫外的林之唤传了话,现下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臣妾见过皇上。”象征性的弯了弯腿,就算是行了礼,“不知皇上唤臣妾来,所为何事啊?”   “你,咳咳。”楚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咳嗽个不停。   “皇上若是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说话了吧。”林之嫣态度很是嚣张。   “林氏你好大的胆子。”慕韶白淡淡的开口不怒自威。   “放肆,本宫是你的皇嫂,也是这正宫的皇后,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跟我说话?”林之嫣也不是轻易就能被吓唬到的。   “你还不配做本王的皇嫂,本王且问你,这玉针是怎么回事。”   林之嫣看见那断掉的玉针心中的猜想果然落实了,“本宫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你皇上病倒了,你就在这里越权审问起本宫来了。你这是要造反吗?”   “我看要造反的人是你吧,竟然下毒杀害皇兄,你罪无可恕。来人.....”   “王爷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啊?”门外传来林之涣的声音,“是被皇后娘娘说中心事所以迫不及待要下手了吗?”   门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了进来,慕韶白目光瞬间肃然了起来,征战沙场许久的他自然对这味道不陌生,瞬间冷笑一声,“怎么,林相爷这是准备谋反吗?”   “殿下错了,谋反的是你,不是我。沐王爷暗中给皇上下毒意图谋反,林相爷带兵及时赶到,皇上奄奄一息之时传位于林后肚中皇子。并授意林相辅佐幼皇。皇上气结攻心,抱憾而死。”   “林之涣,你好大的胆子。”床上的楚皇终究是忍不住,强忍着不适坐了起来,“朕还没死,这宫中岂容你等放肆!”   “陛下严重了,微臣可没有放肆,微臣是在救你啊。”   “你,你...咳咳。”楚皇的手指着他抖个不停。   林之涣嘴角挂着得逞的笑容,他身后是几百亲兵,而殿中几人却只有慕韶白会功夫,便是他在如何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皇上还是省些气力吧,待我将反贼捉下就来好好问问您的遗愿。”   楚皇的胸口起伏不停显然气急,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喉头一甜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百里季赶紧将他扶住。   慕韶白眸色低沉,看着蜂拥而至的亲兵,即使知道这事恐怕难有变革的余地。但那又怎样他是慕韶白,从来不相信命,也从来不会低头。   他白衣翻飞,夺过最前面人的兵器,乌压压的铠甲之中,那袭白衣甚是晃眼。从战场下来的人,没有那么多绚丽的花式,没有拖泥带水,只讲究一击即中。一招一式都是在沙场上积攒下来的,上一次如此拼命杀敌还是在覆灭北族的时候。那时的他,满心满意都是清歌,巴不得立刻打完仗回到她的身边。可他还是晚了,还是,晚了。胳膊上的剧痛唤醒了他的思绪,趁他分神已经有人击中了他。人,还是太多了。渐渐地他脚步虚浮起来,身上的伤也多了起来。他只是不停的挥剑,仿佛只会这一个动作。眼前渐渐黑了起来,什么都在晃。他知道,他,撑不住了。   终于他的腿软了,他的手已经握不住剑了,可是因为他先前杀得太狠,现在猝然停下,倒是让人忌惮着不敢上前。   林之涣有些着急,“还愣着干什么。”   最前面的亲兵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噗呲”一声尖锐的剑没入了他的身体。    ☆、起死回生 花残月缺   他,终于倒下了。   白色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此刻肆虐着流着血。   一切声音都在耳边模糊,依稀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韶白,韶白。”   他被人抱在怀里,那是个久违的怀抱,弥漫着熟悉的青草香,他费力张大的眼睛早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清歌。”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林之涣僵直的站在那里,明晃晃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景王带来的人很快压制住了他们,他知道,他败了,就差一步,明明就差一步。慕凝喻大手一挥,“将这帮乱臣贼子押入天牢!”   言不归沉默的坐在那里,腿上枕着就快没有呼吸的慕韶白,“百里季,百里季!你快过来,快过来救救他!”   百里季不敢怠慢,匆匆把脉,“先生,他,他已经没有脉搏了。”   言不归双眼猩红,“不可能,不可能!”她双手紧紧抱着他,感受到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不会,不会让他死的。我.....”她看到手边的剑,迅速拿起,举起另一只手,露出皓白的手腕。   百里季看出了她的意图,想要阻止她却已经晚了。   锋利的刀锋划过细腻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淌下来,她捏开他的嘴,“喝下去,求求你,喝下去。”   可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又怎么会吞咽?那些血从他的嘴边慢慢流出,让言不归几近绝望。   她突然狠狠吸吮了自己的手腕,低头凑上他冰凉凉的嘴唇。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来的却是如此的仓促和绝望。   她温热的眼泪啪嗒嗒落在他的脸上与血水融合在了一起,韶白啊,你知道吗?我很想你。所以你不准死啊。千万,千万,不要死啊。   “言不归!”东方鹤酒大力的拉起她,她手腕的血流个不停。这般狼狈的模样落在他眼里让他又急又气。   “阿鹤,你放开我吧,我要救他,我要救他啊。”她泪眼婆娑,不停求着他。   “你便是罔顾了自己的性命救他的?”东方鹤酒将她拉到一边,“你给我到一边候着去。”   他将她反手送于百里季,自己从怀中掏出匕首,划了手腕,送给慕韶白嘴边,许是之前言不归的血起了些许作用,他已经有了一丝气息,再也不见他吐血出来。   历代鬼谷弟子拜入门下时都会在体内种下一只特定的蛊虫,蛊虫的生命只有三年,而这三年却是在帮宿主重造骨血。三年后,宿主的血便也成了另一只蛊,一只可以救人起死回生的蛊。   此蛊名为,白骨哀。   可以医死人活白骨,救人却无法救己。   慕韶白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与叶清歌的很多很多事。他之所以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一个梦是因为,那与现在不同。   他没有被派去征战北族,叶家没有被抄家,清明也是个健康的孩子。他去向父皇请了道旨,娶她为妻,许下了他们的一生一世。后来皇兄上位,封了容夕为后。他成了个闲散王爷,整日带着清歌游山玩水。他们还有了个孩子,他给他取名“悦歌”,慕悦歌。直到最后踏遍了能去的山水,他们一齐去到了明歌,在那里建了座房子,定居起来,一起相伴到了终老。   那,真真是最美好的结局。   太美好的梦境让他不忍醒来,却又不得不醒来。   他睁开干涩的双眼,第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帷幔,嗓子干的紧,他想要起来喝些水,手一用力坐起牵扯着胸口疼的厉害,只能靠在床边,喘着粗气。   临风发现他醒了,立刻送上了茶水,“王爷,您终于醒了。”   “过了多久了?”他灌下一大口水,将空杯子递给临风示意他再倒一杯。   “您已经昏迷半个月了。”   “皇兄怎么样了?”慕韶白轻轻蹙了眉。   “皇上气血攻心如今正由百里神医调剂养着,只是,据神医说,如今也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林之涣呢?”   “天牢里压着呢,皇上特意下旨等您醒过来再审判他们。”   “林之嫣也在天牢,她肚子里.....”   “是假胎。”临风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一切不过是言先生的计谋,只是先生也没料到他二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给皇上下毒。”   “救我的是言先生?”   “据景王说,是如此。言先生的探子发现了不对就立刻禀告了先生。景王爷拿着令牌带了人马就立刻进了宫。”临风那日被沐王爷派去了别处,不然也不会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皇上有旨等您好了便进宫面圣。”   “那便走吧。”慕韶白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临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没说什么就出门去给他准备车马,他现如今的身体也只能坐马车了。   皇上病重的事是瞒不住了,林相和林后双双入狱,林家上下均关入了天牢。树倒猢狲散,代王自然要竭力与林家撇清关系,只是因着林后的关系到底还是受了牵连,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就贬他去到了俞城,虽然偏远但终究是保住了命。   林后接受不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到手的权势全没了的打击,终日在牢里呆坐着。直到那日皇上派人来召同她那哥哥一起重又回了宫。   林之涣不傻自然知道,召他们去是要做什么,只是他已经淡然,只是可惜林家世世荣光全毁在了他的手上。可是若问他可曾后悔,他的回答却是未曾。   自小他便知道,权势就是场赌博。赌赢了就是光耀门楣,赌输了就是鞠为荒草。上一场他赌赢了,叶家毁在了他的手上,但今次,是他输了。   御书房内,慕华白坐在椅子上有些有气无力,他面前排开了一副空白的圣旨。沐王和景王在下方站着,言不归带着东方鹤酒站在另一边。沐王来的时候看见她还惊讶了一下,显然不懂她在这里的缘由。   不要说他了,就是言不归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被叫过来。很快的,林家兄妹被带了上来。    ☆、当年真相 恩怨纠葛   “韶白啊,朕今天乏了,这两个逆贼就交给你来审问吧。”楚皇混沌的眸子里显出疲乏。   慕韶白领了命令也不含糊,“谋害皇上,意图谋反,你二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之涣嘴角扯出大大的笑,“无话可说,不过,王爷你不想知道叶明远是怎么死的吗?”   慕韶白身子一僵,一齐愣住的还有言不归和慕凝喻。   林之涣知道慕韶白的弱处在哪里,此刻也是一击即中。他就是想知道知道真相后,慕韶白是否还能这样淡然处之。像是带着恶趣味一样他迫不及待的开口,“你的好皇兄可也是其中一员呢。”   楚皇眸子显现出灰败,迟早都该知道的,他苦笑着闭上双眼,并没有打断林之涣的话。   当年三殿下谋反并非没有风声,事实上当时仍是八王爷的慕华白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他不仅只告诉了叶明远。而林之涣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叶明远太得民心,说要想个法子打压打压他,毕竟没人愿意看到一个功高盖主的大臣,更不想旁人提起大楚只知道叶相爷,不知道皇上姓甚名谁。   三王爷谋反的军队早已被他们降服,只要他下令到时候要他们反咬一口,将罪名赖到叶相爷的头上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们自己的命。八王爷迟疑了,他并没有同意这个计划却也不曾出声反对。林之涣心里明白这便算是默许了。后来此事一不小心被苏炳淳撞破,八王爷告诫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势滔天,苏炳淳最终还是选择了三缄其口。   就这样一场早就谋划好的“谋反案”就这样进行了。叶明远带人与三殿下的军队对峙耗费了几近整个叶家军。而就在他们以为战乱以平之时,投降的余孽将他们包围,大声嚷嚷着要杀反贼。聪明如叶明远又怎会不知他们这一步走的是什么棋?他平静的喟叹一声,“终究是我看错了人。”再无他话。   叶氏一族谋反的罪名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叶家满门上下一百三十一条人命在一夜之间全部化作了长宁城上的一抹幽魂。   言不归紧紧攥着衣角,她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场面,满地的尸首,与她一同长大的丫鬟拖着那些人的腿只想要再给她争取一点时间。   她焦灼的候在不落花旁,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不落花就能成熟了,她,她就能治好长生了。   可是没有他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向疼爱她的八伯伯阴沉沉的看着她当着她的面生生毁掉了那朵不落花。   七年的花,她养了整整七年的希望,就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苦涩的药味儿冲击着她的舌尖,最后是潜伏在暗处仅剩的叶家军的叔叔们拼死将她和长生送了出去。可是追兵一直追到悬崖旁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清明跳下悬崖,继而遇到了东方鹤酒,遇见了鬼谷里的人。   林之涣说完之后大殿上陷入了长久的静默,慕韶白声音喑哑,“为什么?皇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后半句几乎是压抑着嘶吼出声的。   苏炳淳那样说的时候他心中总有几分侥幸,也许苏炳淳只是为了离间他们,也许,可是现在,现如今没有也许了。   楚皇睁开老态龙钟的眸子,“是我对不起你。”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冰冷象征着权势的“朕”。这一刻他的道歉真心实意。   同样的一段历史,由着两个不同的人来描述,却是揭开了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   当年他为了景王的母妃向叶明远求不落花的叶子,可是叶明远迟迟不肯给,最后容侧妃还是去了。大概从那时起,他就隐隐的怨着叶明远了吧。再后来他知晓了容妃身上的毒是王妃下的,他想要替她报仇想要扳倒林家,可是林家家大业大,任凭他一个亲王便想毁掉,谈何容易?   直到三王爷预备谋反,他突然明白,对于林家而言将他们捧得高高的再狠狠将他们拉下,这个过程更加令他们痛苦。   从那个时候起他谋划的就是一盘大棋,而叶家就是他放松林家戒备的第一步棋。   只是他为了自己,终究是伤了亲弟弟的心。更让他无法释怀的事,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看见,叶清歌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终究毁在了他的手里。慢慢的他开始后悔,开始愧疚。他开始加倍的纵容沐王爷,加倍的对他好。因为他知道,始终都是他欠下的。   “哈哈哈哈哈。”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林之嫣笑了起来,“你竟然是为了她。为了那么一个贱人,为了她,你便要杀了我。”   “住嘴!朕不允许你侮辱她。”楚皇气的又是咳嗽几声。   林之嫣已经猩红了眼,“你不让我说,我偏是要说,慕华白,你我之间,青梅竹马,若不是我,哥哥能扶你上位吗?当年你娶我的时候是不是说了要一辈子对我好?我眼睁睁看着你纳了一个又一个侧妃妾室,那也就罢了。可是那个女人不同,你宁肯废掉一个妃子,你宁肯每日将她带在身边,生怕让她沾染上腌臜之事,你甚至为了她再也不碰其他人。那我呢?我嫁给你时满怀期待,可你都做了些什么?违反誓言的是你,你那么喜欢她,那你做错的事就由她替你担着,这不是很公平吗?”   “你,你。”楚皇气的说不出话来。   “只怕你不知道吧?本来她死之后我就要继续杀了你们之间的儿子的,我与你都不曾有孩子,她凭什么能有,更何况那个孩子还像极了她?可是她竟然直接让你把那孽障送到了叶府,我恨她,我也恨所有对她好的人,什么不落花的叶子可以解毒,那都是我故意让人透露给你的,不落花没了叶子也就枯了,这样简单的事情只要稍微注意就能知道,你却信以为真,我就是想要你们反目成仇,我就是想要你知道,可以帮助你的只有我,只有我林之嫣!”   “你住嘴。”慕凝喻早就忍不住了,“我不准你污蔑我母亲?”   “你才住嘴,你这个孽种,还不知道你是她跟哪个野男人苟合生下的你。”   “啪。”慕凝喻的巴掌落得又快又急,此刻也顾不得是在哪里是在谁面前。   林之嫣的脸高高肿起,此刻显得尤为狼狈。她发了疯一样的狂笑,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容夕哈哈是我赢了,是我赢了,哈哈哈。”   慕韶白下令让人将那二人再次关回了天牢。   楚皇颤抖着摊开置在桌边的另一则圣旨,“这道储君的圣旨,我已经写好有九年了。”   正如当日言不归所说的那上头黄底黑字写的正是“慕凝喻”三个字。   “只是如今,我有些悔意了,喻儿,你想不想当这个皇帝?”   在这些人的注目下,慕凝喻决绝的摇了摇头,“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也罢也罢,这皇座着实惹人生厌。”楚皇掩住嘴轻咳道,“韶白,我对不起你。可是现在如今这天下,也只能拜托你了。”   慕韶白的面容有些冷漠,“臣接旨。”   那些亲热的“皇兄”、“臣弟”,终于都在这一句冰凉凉的“臣接旨”中湮灭了。   楚皇终究是悔恨的闭上了眼,“你们都退下吧,待朕再写完这最后一道圣旨。”   殿中没人多言,一个个的都依言退了下去。   “言先生留下吧,替朕磨墨。”   言不归身子一僵,还是留了下来。东方鹤酒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她,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清歌啊。”楚皇轻叹一声,不顾她僵直的后背,“不用装了,那日在殿上你舍身救韶白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了。”   言不归转过身来,轻轻做了个揖。“叶氏罪女清歌,参见陛下。”   楚皇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言不归轻轻笑出声来,“我过得苦不苦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为何要原谅你?因为你我没了父亲,没了家,弟弟性命堪忧,我曾经有多依赖你如今就有多怨你。叶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您就为了您的皇位轻易的说了杀字。叶氏一世英名尽数毁在我父亲手上,你便是让我父亲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你纵使有天大的苦衷与我叶家又有什么关系?”   楚皇静默着没有说话,“是我负了叶家,你且放心,叶家的清白我一定会昭于天下。”   言不归呲笑一声,“是吗?那我真要在这里谢谢您了。”说完这极具讽刺的话,她转身一步步出了大殿。    ☆、就此别过 歌尽平生   楚皇死于这年的四月,那正是他第一次遇见容夕的时候。据说他死的时候嘴角还是挂着笑,他这一生终究算是圆满了。   林家意图谋反,残害皇室子嗣,多年前诬陷叶氏忠臣,其行可诛。特下旨满门抄斩,追封叶氏为忠义侯,宁氏为忠仁侯。沐王爷才能品行出众,深得民意,今日册封为储君,待朕荣归,便继承大统,耀我大楚国威。   至此,始终笼罩在长宁上空的阴霾才算拨了开。   “先生,真的不留下来吗?”   “陛下不必多言,不归心愿已了,之前为前事所执,倒是放弃了游历大好河山的机会,如今四方已然安定,我也终于有时间回去带着长生一道纵情山水了,陛下该祝我一路顺风才是啊。”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一副淡淡笑意,有着三分释怀。   慕韶白紧紧盯着她,终究只是举手作了一揖,“这些时日,多亏先生照顾提携,也了了我心中郁结,谢谢先生了。”   “陛下言重了,您是一国之君,不归怎能受得您这番大礼?不归只愿陛下能够不忘初心,守好这大好河山,护黎民百姓,一世安定。这样才不辜负陛下心中之人对您的一番期望。”言不归语气沉稳,不见得半点情绪。   “既是她所愿,我自然会做到。”慕韶白沉默良久继而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盒子,“我不知先生到底喜欢什么,今天来送行也没有准备什么。这里面是我命人用千年水沉玉做的一把折扇,且赠与先生吧。”   “谢陛下。”言不归接过盒子握在手中,身后的东方鹤酒出声,“不归,该走了。”   “先生,你,就再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他问的小心翼翼。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轻笑作揖,“那么,就此别过了。”心中泛起阵阵酸痛,转身一步步踏入马车。   如果有来生,翻越千山万水也会为你跋涉而来,如果有来生,千难万险也会为你甘之如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岁月漫漫,那么此生,就此别过了。   身后传来的是他的轻吟:   “韶华春光,   白衣素裳,   不枉风流少年郎.   负剑成双,   清诉衷肠,   歌尽平生......”   “我们,走吧。”她扬起嘴角,外头的长坞扬起高高的马鞭,“驾!”   马儿引天长长的嘶鸣一声,乌黑的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东方鹤酒担心的看了一眼她,她闭着眼眸,嘴唇微微张合,呢喃了几个字,再无声音。他打开置在桌上的盒子,打开那把玉扇,方才明白她刚刚呢喃的那几个字。   “歌尽平生不相忘。”   “陛下,这里风大,我们,该回宫了。”跟随了他十几年的侍卫临风提醒道。那新上位的男子迎风而立,呼啸的风吹得明黄色衣衫大作。男子微动薄唇,低沉又哀伤的对着那远去的马车呢喃道,“清歌。”许是他眼花,他竟看见一滴清泪划过帝王的脸庞没入发间,再也不见踪影。   永安一年,新年将至,鬼谷早早挂起了红色灯笼,这是鬼谷的规矩,新年就还有新年的样子。只是平日热闹的鬼谷,却实在安静的诡异,每个人脸色上都有些凝重。   东方鹤没了以前的嬉皮笑脸,自从长宁回来他脸上的笑意就少了,除非是对着叶清歌,他整日整日的泡在药房里,本是一身的酒气,却生生变成了药香。他站在小苑门口听着房内她压抑的咳嗽宽大袖子里的手一寸寸收紧成拳,他推门进去,她就半倚着床,苍白的脸上因着刚刚的咳嗽带着些许红晕。他大步跨到床前,手指搭上她雪白的手腕,一如既往的微弱。面上不动神色的挂着清浅笑意,“比之前好了不少,看来那月牙草确实有用啊。”叶清歌微微笑着,“听说今天下雪了。”   “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他提起炉子上热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清竹香渐渐蔓延开来,也算是驱散了几丝闷。   “阿鹤,我想去看雪。”   “不行,”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等你好了,我……”   “阿鹤,”她轻轻打断了他的话,眸色中全是了然,“让我去看吧。”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她也是医者,医者难自医,但可以自知。精明如她又怎会不知道,她这条命只是被那些药草吊了这么久?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好。”一字落下似有千斤重。   今年的第一场雪颇有些气势汹汹,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织成了一张网,落在叶子凋零的树上。叶清歌身子靠在椅子上,亭子里燃着火炉,她腿上盖着块毯子,抱着暖炉,面色恬淡,含着笑意。   “以前在叶府,我最喜欢下雪天了,可以打雪仗玩,而且下雪真的很好看,我喜欢那种一觉醒来看见一地落白的样子,连窗台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盖起来了。长生那个时候身体弱只能干巴巴的看着我们在外面玩,我们就带雪回来给他看,那个时候他可蠢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骗他那是有毒的他竟然也信了,吓得赶紧扔掉了。哈哈,哪里像现在啊,可倔可倔了,一点也不听话了。”   东方鹤酒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是不是用钳子给她拨弄下火炉。这一坐,就是半天。   冬月十三夜。常莘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他看不见却摸得着,感受的到,她,瘦得厉害,手上的骨头也愈加突出了。   “长生,今天下雪了。”他点点头,听说她去看雪了。   “真好看啊,没想到我还能再看一次雪。”   他的手一点点握紧,东方鹤站在一旁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颓废,这神色落在她眼里,“阿鹤,开心一点。”   她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离世,“长生,不,清明,以后姐姐的眼睛交给你好不好?”   长生无神的眼睛氤氲起来,“我不要,我再不要你的东西了”   她的手抚上他的眼角,“不可以拒绝,我把我的眼睛交给你,你以后便替我看尽这山川如何?”长生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   你要去看灵山断崖的春时木樨,去看蜀国的巴陵河,去看上京的夜市花灯,还有别忘了去明歌,去看爹娘定情的地方,去看,看那些,我不曾见过的风景。   “阿鹤。”   “我在。”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他再没了愉悦的神色。   “鬼谷和长生,以后就交给你了。”她气若游丝,却是含着笑的。   东方鹤目光如炬,喉咙滚动了一下,沙哑道:“好。”   “真好。”叶清歌扬起笑,“记得,我要葬在北邙坡,找最老的那颗桂花树,找到树下的盒子,把我与那个荷包放在一起。”   “不好。”长生摇头,“不要死。”   “怕什么,人终归是要死的啊。”她语气仍是轻快,她很庆幸长生看不见她现在的样子,“别哭,叶家的人是没有眼泪的。”她意识逐渐涣散,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眼角一片冰凉,可惜,她在这最后一刻没能给他做个榜样,可是她却没有抬手抹掉眼泪的力气了。纵使觉得万般遗憾,到底是失去了抬眼的气力,这一生她做过很多错事,耽误过很多人的人生,为了家仇,为了国恨,很多人因她而死,很多人恨她入骨,但是这一世,她不后悔。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刻,她却是看见了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伸出手,对她说,   “清歌,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部分就全部结束了,文中的梗都很老,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亲手完结一篇文,虽然过程及其的难捱,但我很庆幸有这样的一段经历,虽然知道收藏的人中其实有七八个都是我认识的同学什么的,但我还是很感谢,谢谢你们没有嘲笑我的梦想,谢谢你们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一直劝我不要放弃。正文虽然结束了,但是我也知道文中还有很多未完成的梗,比如慕韶白到底是不是认出了叶清歌,他为什么要娶柳辞。这些我都会安排在番外里一一奉上,谢谢,谢谢大家。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